淪為建築實驗場的宜蘭
(本文於宜蘭班遊歸來後發表於FB班網)
趁著剛回來印象最深刻的時候,想跟同學們分享這次宜蘭行的心得。
行前才正好在雜誌上讀到黃聲遠對蘭陽平原的看法:
整個蘭陽平原上根本就沒有「自然地景」,是「農業地景」,整個蘭陽平原本身是人的意志所構成的狀態,只是綠綠的而已。其次,這個農業本身也不都是正面的,有些是負面的,人被綁在土地上也有殘忍方面的,它會有很多限制,會有奇怪的壓力。
尤其是第一句話給我震動最多。宜蘭並不是一個「自然」的地方,它是美麗,但不能說是自然。都會的人們會嚮往的地方正是這樣一個所在:它不自然、不原野、不山 林,不埋伏著蟲獸蛇蠍,對人類沒有威脅,但又有足夠大的廣闊綠意,讓人類與生俱來親近土地的本能得到紓解與滿足,天寬地闊,山勢婀娜,海水正藍。
在這片土地上冒出來的獨棟建築們,也是這樣一個折衝後的結果:不是山林曠野中就地取材搭建而成的木屋或石板屋,而是更多地展現人類文明與田野意趣的別墅,登記為農舍,實際使用為「豪宅」,或是一夜價格甚至可以超越礁溪老爺飯店的「民宿」。
只是我們都是未來的建築師、或至少是建築人、建築相關行業的從業者,我覺得我們可以想得更多一點。
從開放農舍申請之後,蘭陽平原成為新銳(?)建築師的建築實驗場,到孫德鴻多年前狗吠火車的〈建築師與農舍〉、〈社會責任是什麼?〉,對安藤忠雄大談農舍非作農用的弊病:
「糧食安全永遠是國家安全的重要課題,失去了糧食掌控權的國家,只能任人宰割,而足夠的農地面積正是糧食安全的基本前提,所以農地當然不能任意非法使用」
「這些住在豪華農宅內的退休公教人員與富商,取得農民資格後,並未從事生產,反而享有便宜的農保,甚至休耕補助。而且因坐擁農地,不必繳交地價稅,這有公平正義可言嗎?」
至今,這個現象還是沒有多少改變。
我並非完全贊同孫德鴻的看法,因為假設,台灣因為戰爭之類理由而無法向國外進口糧食,那麼大概也沒法進口石油了,而在台灣斷糧前應該其他更多器具會先停擺,保留大量稻田是否真的那麼有用?
但是,如果政府認為是必須的,那又為何放任這種現象?(有啦,是有修法)建築師們,又為何繼續鑽此漏洞?江上往來兩條船,一為名,一為利;就算不為賺錢,多少建築師們也夢寐以求一塊寬廣美好的基地,放手做他個淋漓酣暢的好設計、成名作!
承上,我並非完全反對這種事,只是,我也喜歡宜蘭,而且我對她的喜歡,讓我對這種現象不自主地感到厭惡。
「農舍」一棟一棟冒,要到甚麼時候,我們會覺得農田好像沒那麼多了、田中央的房子漸漸地讓視野不再青蔥一片,開始感到「宜蘭也太商業化了」,或是不再能滿足都會人的假日田野遊趣?
也許是三十年後、也許是十年後,但總之,到那個時候,我們失去了現在的宜蘭,那我們平日困守在都會之中乾枯飢渴的心靈該何去何從?
找下一個「宜蘭」嗎?反正蘇花高終究會開的,到宜蘭這個「建築實驗場」終於被搞爛以後,我們就換到花蓮、台東去嗎?
我只要一感到這個可能,就無法大聲地說「我愛宜蘭」,因為作為一個建築人,我對宜蘭的愛,很有可能毀了她。
我不是在要求各位都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我只是覺得,既然都到宜蘭走這一趟了,也在蘭陽平原上留下許多快樂的回憶,那麼,為了這塊土地稍微多思索一點,也是對她的一點回饋吧。思索之後,大家的結論未必要相同,但至少,有試著為她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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