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3日

《背離親緣》Ch11:跨性別 讀後感



 作者  nightside (流蘇)
 Re: [苦楝] 跨女免術換證
 時間  Fri Dec  3 13:39:0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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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感自己對跨性別是真的不懂,和聊天時她提到《背離親緣》下冊有一章是講跨性別,就趕快重拾沒讀完的書,直接跳到那章讀。讀的時候是在員工旅行的遊覽車上,滿車同事也沒能阻止我邊讀邊流淚。讀這章流了兩次淚,S 問我在哪些段落流淚,我也不記得了,大概是那些父母終於接受了孩子的性別認同,而放手讓他做自己的時候,孩子長久以來雜七雜八的各種看似無關的病症竟然立刻不藥而癒的部份。光是讓一個人做他認定自己所是的性別,就能帶來這麼大的療癒,這簡單到不講道理的現象說服了我,它就是「自我實現」的一部份 -- 「自我」是不講道理的,玫瑰被生為玫瑰、鈴蘭被生為鈴蘭,那就是「自我」,是生物的本質。

書中第一個講述的例子是一名男嬰,二十個月大時整天哭個不停,接著到四歲為止,被診斷有注意力不足過動症、憂鬱、焦慮、依附疾患與氣喘,才三歲就要吃十四種藥;五歲時才終於診斷出性別認同障礙,母親開始待她如女孩,支持她穿女孩的衣服出門,她的氣喘、憂鬱、焦慮與依附性疾患因此不藥而癒。

把這個嬰孩的故事放在第一個案例是非常有力的,尤其「二十個月大時整天哭個不停」暗示了她從二十個月大時就因為被當作錯誤的性別而抗議。我頗受震撼,回想著二十個月大才一歲半,那時人們已經把嬰孩區別成男孩與女孩了嗎?而嬰孩從那時候起就有性別意識嗎?把時間軸拉到五歲,那時確實已經會告訴孩童關於性別,但竟然能從那時起就堅定地知道自己「是」什麼性別嗎?我五歲的時候,頂多因為我「不被像男孩那樣公平對待」而不滿,對自己的性別並無異議,這就表示我是順性別吧?

《背離親緣》舉了較多的兒童跨女案例,在這個句子中我會劃兩個重點:「兒童」和「較多跨女」。

「兒童」衝擊了我對性別、對跨性別的懵懂無知。在此之前,我確實想過,跨女是不是某種異裝癖、或只是追求「被當成女人對待」,但「兒童」挑戰了我的這種想法。在〈跨性別〉這一章中屢次說到:「性別是指我是誰」。

那不是「我該受何種對待」,而是簡單的「我是誰」。這實在太本質、太根源,而讓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都難以簡單接受,直到我看了兒童跨性別的例子。看到那麼小的孩子有如此堅定的主張,而否定他們的性別又確實在心理與生理上造成那麼大的痛苦與負擔,光光是承認他們的性別就能讓需要以14種藥物治療的病症群不藥而癒,到底為什麼,不能就是承認就好呢。

但就像在現實世界中一樣,跨性別的運動與故事,經常有「較多跨女」。跨男接近消音,我不確定是為什麼。我曾經想過,一個活在父權社會下的女性,「想要當男性」一點也不奇怪,不如說沒想過這個念頭的女性還比較稀少吧;那什麼決定了一名女性其實是跨男,或她仍然是女人呢?在「兒童」的部份我已被說服:本人會知道自己的性別。那麼,為什麼人們把目光放在跨女上,而相對忽略跨男呢?

《背離親緣》簡單描述了一段:

“被轉介接受性別認同障礙治療的男孩遠比女孩多,但這不代表有性別非典型表現的原生男孩比原生女孩多,而是他們較讓父母擔心。女性主義為女人爭取到諸多原本專屬男性的權益。積極強勢的女孩常受到讚賞,雖然自信的女人受到的羞辱不少,但英文中「tomboy」(男孩子往)一詞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好感。相較之下,卻沒有運動站出來為擁有刻板女性特質的男性說話。

女生穿T恤牛仔褲是「穿著中性」,但男生穿裙子就是「變裝癖」。金提到她曾在父母團體中要曾經很男孩子氣的人舉手,房間裡四處有人舉手,接著她請曾很女孩子氣的人舉手,全場一動也不動。〞

書中的跨女兒童從小即受到程度不等的威脅與暴力,最嚴重的有整個家庭蒙受3K黨的死亡威脅,因而舉家遷移逃離。但跨男遭受的暴力並不較小,或許更多是家庭的問題 -- 書中的跨男曾受強暴(不知這是否就像女同志一樣,仇恨者有意無意地強迫她們被男性性交,視作一種「治療」)並且也吸毒、酗酒,一切自我放逐乃至自我傷害的舉動,都顯示他們並不比跨女輕鬆。

在跨女或跨男的敘述中,都曾提到對生殖器的手術沒興趣(或沒那麼高興趣),「那部份的身體沒人看得到,從來不成問題」,想想本來就是這樣。這也是免術換證的立論之一。人被視作是什麼性別,經常與他實際具有什麼生殖器官無關,而與他在社會中生活呈現的打扮、外貌(整形手術)、肢體動作有關。在讀到跨男終於割除乳房,得到他想要的身體,一切從彷彿沒有出口的無盡黑暗變得明朗,我也不禁……大受感動。

敘述各案例的順序在本章是很重要的(在其他章應該也是,只是我沒察覺),先從最年幼的二元跨性別兒童開始,讓我接受了「性別認同」是很根源、很本質的自我認同的一部份、理解了如此根本的自我認同若不能獲得社會承認,會不如死去。書中有一例父母「很理想化地認為男性與女性並沒有什麼天生的差異,既然如此,變性沒有義」,這個想法與我如此雷同,讓我被這個故事再次說服。如果這樣的父母最後也必須承認孩子跨性是有意義的,那我大概也得接受。

在確立二元的跨性別是實際存在的以後,作者才進一步地安排其他非二元性別、流動性別的案例出場。「性別雖然難以定義,卻不難知道」、「性別是人類經驗中最複雜的一種」,書中在不同段落分別引述了這樣的兩句話,我試著在跨性別的議題上反覆(對自己)辯證,只能重複同意這兩句。

性別究竟是什麼?在我承認了性別不等於性器官以後,我就必須在不同的案例中(以及在我的現實中)時時思考這個質問。我無法定義性別,卻又覺得我「知道」性別,因為這個「知道」我才能承認跨性別、非二元性別、流動性別。這幾乎已經是玄奇的領域了,我們究竟該如何向其他人描述、訴說、說服呢?向別人訴說撞鬼的經驗,都比這個容易得到接納。

因為這不是跨性別的專書,這本書的主題是「背離親緣」,它著重處理的是父母與孩子的經驗,所以我即使可以跟隨書中的父母去接納跨性別的孩子,這書也無意去處理,跨性別的孩子在社會中遇到的種種扞挌究竟該怎麼辦。

作者承認,沒有標準又周全的方法去判斷一個孩子(甚至是成人)該不該、可不可以接受各種跨性別的手術或藥物介入。雖然述及體育運動對於跨性別者抒發壓力的重要性,卻沒有深入跨女該以什麼方式參加哪一個性別的體育競賽的問題。

上廁所說真的是小事(至少對我來說是),女子組的體育競賽、性別保留名額真的是難解的大事。誰才有資格判定某人是不是跨性別、可不可以接受醫療介入,也是大事。在跨性別這個議題之前,我永遠會被照出保守的影子。

我能做到的,僅有不斷地質問自己而已。

2021年3月2日

[苦楝] 葬送的芙莉蓮 & 你的樣子/林青樺cover

 

已經全部重看好多次了,是我超喜歡的漫畫。還在連載中對我來說是個缺憾,缺憾就是那種像是心的某個角落破了個洞,老是介懷的東西。它讓我很牽掛,一直在咀嚼著。

第一話裡芙莉蓮揮別了隊伍,自己一個人去旅行。在和勇者辛美爾他們出發去討伐魔王之前,她也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吧。令我在意的是她總是會被寶箱怪捕獲,那她都怎麼獨自脫身的呢?

辛美爾他們大概是在20歲時出發去討伐魔王、30歲時成功歸來,一起看了第一次的流星雨吧。接著是辛美爾80歲時,看了第二次的流星雨,然後辛美爾死亡。

辛美爾死後20年,芙莉蓮前去探望僧侶海塔,第一次遇見菲倫,假設海塔和辛美爾一樣年紀的話,這時海塔已經百歲了。我認為海塔的年紀比辛美爾略長,所以要嘛是海塔活了 106歲以上,要嘛是辛美爾早在14、15歲時就邀請到芙莉蓮踏上征途,總之以人類來說,海塔真是相當長壽。

辛美爾死後27年時,菲倫滿16歲,所以菲倫是辛美爾死後11年時出生的。芙莉蓮第一次遇見菲倫時,菲倫是 9歲。海塔利用精靈的時間感異於人類這點,硬是拖了她 5~6年,所以菲倫和芙莉蓮一起旅行時,菲倫大概是15歲。

《迷宮飯》也是我相當喜愛的奇幻冒險作品,兩部作品都有長壽的精靈,《迷宮飯》裡的精靈瑪露希爾最畏懼的噩夢是「所愛之人都比她早死」,和本作遙相呼應。有趣的是《迷宮飯》裡的半身人奇爾查克最討厭隊伍裡的戀愛糾葛,《葬送的芙莉蓮》則是表面上乍看沒有戀愛糾葛,隨著回憶挖掘愈多,愈發現原來勇者辛美爾一直愛慕著芙莉蓮啊。

一個俊美又享有功名的男人,長年單戀著沒有回應、卻又永遠保持年輕美貌的對象,那是什麼感覺呢?

我無法想像。不要說那是男人了,我身為一個女人也無法長年單一地只喜歡一個人。尤其在三十歲與芙莉蓮分別以後,那不過是漫畫的一個揭頁,卻是紮紮實實的一萬八千日啊,許多號稱 PTT上古神獸的用戶,登入次數也才三千至五千次而已,我都至少換五個曖昧乃至戀愛對象了吧。

我不明白,也不相信真有那樣的情感能夠存在……

16年前也就是2005年的時候,有一個網路電台叫作FarRadio舉辦了歌唱比賽,其中女子組的第二名是一位叫林青樺的人,她用吉他自彈自唱,唱了民謠版本的〈你的樣子〉。羅大祐的原曲相當激昂,林志炫也是用同樣的編曲翻唱,但我始終忘不了林青樺那平淡樸實的版本,深深地沁入我的心。


「不明白的是為何人世間/總不能溶解你的樣子」


其中最喜歡的是這句歌詞,也覺得很適合芙莉蓮。剛剛在網路上試著找了一輪,2005年舉辦過歌唱比賽的PTT文章還留著,但音檔已經找不到了。也就是我沒辦法向沒聽過的人證明,那是一首多麼好的歌曲了。林青樺唱得非常好,那支音檔是前室友傳給我的,想必在十六年前也在很多人的硬碟裡流轉過吧,在許許多多的夜裡,散落在各地默默從網路聆聽著好像可以互相瞭解的歌曲的人們,靜靜地反覆聽那首歌很多次,就像我一樣。

但大概才過幾十年,世上就沒有人記得那串伴著吉他的歌聲了吧。以此來說,沒有比它更適合芙莉蓮的了。


後記:

在貼出這篇後數日,忽然有人透過通訊軟體敲我,給了我林青樺唱的原檔。就是當年在夜裡反覆聆聽的那個檔案,她撥弦的吉他聲就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樣。原來有人看見了這篇文章,剛好認識林青樺本人,轉告了她,而她決定再透過另一人把檔案給我。

這成了我在網路書寫私人記事之餘,最動人的互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