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7日

[披霜] 新曲

有幾回莎韃對我說想回魔獸世界去,每次聽她提起,我都有種輕微的「不忍」,就像看到朋友眷戀過往的甜蜜而想和糟糕男友復合一樣。而我也知道,我們在那個世界裡曾體驗過的一切是多麼親密美好,那是我們在乖僻的人生中,偶然得來的特殊關係。
我的信念是不和舊情人復合的,尤其是在知道使雙方分開的特質都還沒有從兩人身上消失的時候。人就像列車一樣,看起來可以自由地來去任何地方,但卻只能走在有限的軌道上,即使能走得很遠,卻是順著體內的本質般的軌道行到遠方去的;除非能夠以細微堅定的省覺與意志改變自己,那屬於自身本質特性的軌道才會改變,否則硬要勉強列車去往不同方向,只會造成出軌般的災難性損傷罷了。只要兩人腳下還踩著會往相互衝突、潰壞的方向前進的固定軌道,那麼和舊情人再一次相互毀壞的事情就會重複發生。分手是為了避免悲劇,若要復合,只得等到兩個人都不再是從前的那兩人。
同樣的信念,使我不再回魔獸世界。當然也是覺得這個遊戲本身已經玩夠了,不再有新的新奇感受,也不再有使我著迷感動的地方,於是自然而然地離開。
但前天一個從來不玩線上遊戲的朋友丟了一則遊戲新聞給我,問我那是甚麼,好像很有趣時,我突然也覺得「這個活動好像很有趣」,看看硬碟裡的遊戲程式還沒有被刪,不如就來更新試試,玩玩看吧。反正帳號裡好像還有剩餘的點卡,一上官網又發現太久沒上的玩家可以得到七天免費遊戲時間。
本來想默默地回去繞一圈看看就好的,但一上線立刻被公會的人認出來招呼了。好像兩年的空白不存在一樣,對話的方式、談話的內容、從言語間透露出來的溫度,幾乎全都沒變。
「我可以回去了」,霎時間我這樣覺得。
對過去完全沒有留戀,我回到這個世界來並不是要追求從前已經失落的東西,相反的,在手邊仍然觸手可及的溫度仍然留在這裡,如果這個世界變得比我離開時還要新鮮有趣的話,「回去」就成了一個可選擇的項目。
不懷念甚麼卡拉贊了,遙遠的夢在我腦海已經褪色。曲終人散,興致來時,且聽下一曲。

2010年11月24日

[披霜] 美麗舊世界

晚上吃了一間以新白色木頭裝潢的日式小館後,走出門來抬頭一看,未圓的月亮懸在天空綻散著白色的月華,顯得黑色的天空很高,卻很清澈,大片的白色雲朵在高空的風急速推動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移動著。

剎那間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了,在不同的地方。

回到家來燒了熱水,用茶包泡了茶,重新讀了幾年前讀過的舊小說。舊到連情節都已忘記的小說,就像好幾年前曾反覆播放過後來卻沒再聽的曲子一樣,輕易就能把我帶回隱約彷彿的舊時光去。

這樣的日子好像真的已經過了很久了,空氣一樣冷冽清湛但也許更溫冷些,光的粒子一樣散發著淡淡的橘黃微光卻又好像只是回憶平添上色的,身邊也許有個人又也許沒有,不同時候不同所在掠過眼簾的晶亮風景在須臾之間鮮明無比地流過腦海:我還可以輕易分辨出那幕是台中的夜景、那個是高雄夜裡的街道、那是台東夜晚的海邊、那是綠島堤上的星空、那是蘭嶼的月光……

雖然經歷了很多變化,自己的遭遇與心境也有所改變,但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始終是孤獨的,不管身邊有沒有人在,包在核心中的自己總是孤獨的。而這個靜靜地處於核心之中的、不期望他人而能夠默默為自己泡一杯熱茶、讀一些文字,慢慢地品味所有靜夜的自己,則成了貫穿這些時光之流的標誌。

於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像已經這樣過了很久了啊,這些日子像砂塵隨著點滴的時光也這般沉積在我的心中,逐漸浸潤了埋藏在我的核心中的世界。

人的世界究竟是在長大的過程中,甚麼時候開始定型的呢?定型下來的世界會深藏在人的心中,即使遭遇重大的衝擊也可能無法改變,就像每一個村上春樹筆下的,好像有點冷眼又執拗地經營著自己的生活的主角,懷抱著不再變動的世界末日,在冷酷異境生存著。

「為甚麼人會追求永恆呢」,我偶爾會這樣想。當然不會期待永恆的苦難或無聊吧。人會追求永恆,一定是覺得已經經歷過了的日子十足美好,不會再有更好的了。否則,如果變動的未來意味著更光明恬美的體驗,誰也會歡欣地拋棄永恆、迎向變化吧。

我已經經歷過了的這些時光,它們縱使不十足美好,卻也已經沉積在我的胸中固定下來了,成為我私人的世界的土壤了。建立在我心中的,是一座美麗舊世界。

[披霜] Mr. Brain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日劇了,它好像在我的電腦裡放了有一年以上吧?
(有吧?)

總之最近因為終於覺得有閒下來點了,所以開始看影片充實休閒時間。

#01

這個一話還真長啊,和動畫的感覺相當不同啊。(廢話)對沒在看電視劇的我來說,這還真耗時間吶。

木村拓栽到底哪裡帥了,從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像開始,這個疑惑就一直抱持到現在。不知道他出道多久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像時應該還是個中學生吧,忘了是國中還是高中,只覺得又是個日本醜男明星(日本太多被捧為帥哥的男生,在我眼中看起來卻滿醜的…氣質或五官都沒多好啊),但怎麼會造成這麼大的轟動呢?無論是劉德華或是周星馳,更不用說梁朝偉或金城武(梁和金真各別是演技與相貌的尖端啊),怎麼看都比木村拓栽帥呀。

都以亞洲臉孔來說,我覺得日本演藝男星的品質好像沒有港台來得高哪。

實在很討厭在主角身邊安插一個笨蛋花痴撒嬌年輕女性助理的設定。

雖然很想也對此碎碎念上個幾百字的,但好像以上這句話就足夠了。總之就是討厭。和笨蛋花痴亂來的年輕警員一樣討厭(還特地選一個娃娃臉的來演,但是奶油小生歸奶油小生,我覺得他比木村帥多了倒是),但是年輕警員至少花痴的時候沒女助理多(也才那麼一幕幾秒而已,而且很含蓄),所以還是女助理比較討厭。

如果是我的話,至少會設計一個雖然傻氣、年輕、經驗不足、有點笨拙,但個性認真,期待著自己能夠像部長一樣俐落而以此努力的女助理角色,然後在主角老是脫離常軌去做一些摸不透的事情時,扮演一個拉不住韁繩只好全力吐槽的角色,用這樣的方式來製造笑點並突顯主角的異常吧。

這樣難道不會比較好嗎?還是只有我會這麼認為呢?

事故前的主角看起來真的一副痞子樣,如果我在東京街頭被這樣的人搭訕的話只會覺得這個人是要騙我去拍成人影片吧,怎麼可能還打起精神甚麼的。沒辦法,木村那張臉,我無論如何就是不覺得帥,一不小心打扮得不好就流里流氣的像個皮條客似的。

事故後至少不像拉皮條的了,但還是不帥。只是事故後莫名其妙變得對巨乳女人的照片不感興趣了,看到這個橋段的時候我只想著「所以這部終於要開始帶入 BL 了嗎」!!!而且我最喜歡主角和武井對看時的畫面了,武井是我認為這部電視劇裡最迷人的男人,帶有十足男人味的輪廓和氣質,有一點危險的感覺,但是眼睛細長晶亮,睫毛又細長,使他添了一點魅惑的氣息,

啊啊,這麼多男人,請把他們一一配成對吧∼(晚安禱告)
(最好是禱告了後這不知道幾年前就拍好的日劇就會改變啦)

2010年11月17日

[遠浪] 所有的記憶都是乾燥的

王家衛在《花樣年華》裡引用劉以鬯的句子: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但我卻覺得,所有的記憶都是乾燥的。

所有的記憶都是乾燥的。抽去了當時潮濕的情緒,留下來的,不復過往光鮮飽滿,但望著那古舊的顏色,曾經的香氣已經昇華,裊裊地在腦子裡盤迴往復輕撩。

曾經被莖上的刺傷到的手早已不疼,曾經被彼時情景觸動的滿滿感受卻還在安靜的夜裡勾起溫柔情懷。所有的記憶都是乾燥的,愛恨離得很遠,於是可以好好品味乾燥的餘韻。當你不能再擁有,你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人無法永遠擁有甚麼東西,但卻可以永遠失去甚麼東西。只要一直記得那些已經永遠失去的東西,就沒有人有辦法從腦中奪走那些已經乾燥的珍貴粉塵。

誰也沒辦法。即使是被記憶的那個人本人。

吶,你們知道嗎?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你們了,我非常清楚這一點。我們之間的關係永遠也不能回到從前了,那些泛著親密色澤的美好時光永遠地過去了,我,或者是你們自己,無論是誰動手的,但總之把那關係永遠地破壞掉了;可是只要我還繼續保有這乾燥的記憶,即使你們再怎麼恨我,也無法從我這裡奪走那些寶貴的美好記憶。

誰也不能。

2010年11月8日

建築與環保小感

這篇文章起始於這則花博新聞。

花博新生三館被罵太貴 2010建築獎首獎【陳宛茜@聯合報】
二○一○台灣建築獎昨天揭曉。之前因造價引發爭議的花博新生三館,打敗近兩百件參選作品,和建築師姚仁喜設計的蘭陽博物館並列首獎。評審團稱許新生三館是「台灣綠建築指標作品」,在花博開幕前頒發此獎,深具意義。

將宜蘭地景「單面山」融入建築幾何造型的蘭陽博物館,獲得台灣建築獎首獎,這項由姚仁喜打造的作品,以抽象表達地景特色,運用了幾十種台灣石材組成幾何型建築體,被認為是台灣十年來最重要的博物館建築。
圖/大元建築事務所提供
台灣建築獎三名佳作則為:櫻花陵園D墓區納骨廊(黃聲遠)、基督教救恩之光教會(廖偉立)、東海大學音樂系暨美術系系館(台灣餘弦)。

九典聯合建築師事務所設計的花博新生三館(夢想館與未來館、生活館),上月遭議員質疑造價過高引發風暴,設計者張清華挺身出面澄清。如今新生三館勇奪年度建築獎,問她是否覺得「一湔前恥」?她說,「多元社會人人有表達意見的自由」,但期許大家看事情「要看大架構、不要只看細節」。

評審團指出,花博新生三館是台灣發展綠建築設計十幾年來,首件「將設計與研究整合得宜,呈現最完整綠建築指標的作品」;其對地景的尊重、樹的保留、風向與陽光等物理環境的處理均相當細膩,成就甚至超越九典成名作、勇奪二○○七年台灣建築獎首獎的北投圖書館。

「台灣很少有這麼漂亮的綠建築!」評審之一、交大建築所所長張基義表示,許多綠建築只關心量化指標,忽略設計美感;花博新生三館卻是台灣罕見的「美麗綠建築」,建築線條完全遷就新生公園原有的綠樹、讓建築量體隱藏於綠地之中,看起來就像是「從地上長出來的建築」。

張基義指出,台灣木構建築多採用進口木材,新生三館卻採用台灣柳杉木,連建材的使用都考慮到「減少碳足跡」。張清華表示,綠建築也包括綠色產業,「如果建築師不用綠建材、這個產業無法發展!」

「綠建築不是名詞、而是動詞!」張清華表示,設計花博新生三館時,也許受到跟世博比較的壓力,常有人問她作品「可以拿到多少世界第一?」但她認為,綠建築應該「追求永恆」、而不是不斷變動的「世界第一」。

因此她以新生公園為設計基地時,考慮的是「如何擴展市民的生活空間」、「召喚人和動植物回到這座公園」、「如何發展水生植物等綠色產業」;最後完成這座保留最多綠樹、甚至「讓建築幾乎消失不見」的終極綠建築。

在PTT2的8A板,一些網友推文表達自己的意見,其中有這麼一則:
: → pzs:其實不蓋房子最環保 ... 如果是不得不蓋的建築 那用綠建築 推 10/26
: → pzs:來說還過得去 為了花博又砍樹又蓋房子的 還要標榜環保 推 10/26
: → pzs:就太超過了 推 10/26

作為一個雖然是在底層,但仍是身處建築設計這個產業中的人,這是必經的思考旅途。尤其對現代的設計想法讀得愈多,就不禁愈懷疑「自己正在做的的是對的嗎」。
誠如隈研吾所說,現在幾乎沒有用自然的素材所蓋的房子;有一種壓製的土磚,它是真的能在建築廢棄之後,回歸土地的,但只在少數的部落裡使用,在所謂文明社會並不用它;而我們使用的RC也就是混凝土,雖可辯解它也是從泥土來的,但一旦生成了混凝土,即使建築物已經不能使用,它也永遠無法回歸土地,成為巨大的垃圾。
不蓋最環保。不穿、不吃,屏住呼吸,人類不要生活在這個世上最環保。就像偏激的青少年一樣,凡是考慮過人類與地球的關係的人,可能都曾浮起過如果能滅亡人類才是最好最有效的辦法。然而我們卻不會永遠停留在那裡,或許仍對人類的貪婪抱著厭惡活下去,但在活下去的時候,還是盡量選擇對地球而言比較簡樸謙卑的方式。
那麼,問題還在那裡:不蓋房子是最環保的,但是,我們既然不可能不蓋房子,就只好尋求「比較不那麼破壞環境」的方式。
其實,任何說自己的產品是綠色產品的人都應該會感到不安與羞慚的,尤其是說自己的建築是綠建築的建築師。如果這個建築師沒有,那只能遺憾這個建築師只是個凡人。在古代,建築師被視作是在凡人與神之間溝通的人,他必須統率凡人,集合各方面的知識並指揮他們,建造出對人類有益的建築。而失去了對自己的作品與環境洞察力和反省力的人,終究也只是個凡人罷了。
我並不是說,所有建築師都不該說自己的作品是綠建築,也不是說他們在自稱做了綠建築設計後還要貌似抱歉地說它還不夠綠--這種反省最後是要放在自己心裡的,不必表演給大眾看。
相反地,我比較想說的是,像這樣的批評是不必要的。是的,在資本主義社會,我們幾乎就是憑著浪費在運作經濟的。但如果無法改變這樣的社會型態,責備每一位綠色產品製造者(包括建築師)又有何意義呢。
而若如果有建築師能確實展現「比較綠」的建築設計,告訴我們「這確實是可以做的,建築可以比較綠而又比較美」,對大眾與對其他徬徨的建築人,仍然是正向激勵的。
花博既然已經決定舉行,房子既然已經決定要蓋,比較環保的作品,還是好過比較垃圾的巨大怪物。雖然,這是多麼無奈的事。

2010年10月24日

[混沌] to myself

25歲七月,友人threeleaf攝於淡水
我是愛妳的。以一個女人的身份,愛一個女人。以完全瞭解妳腦中所轉著的念頭的狀態,想要更瞭解深埋在妳意識的角落,還沒被誰發覺的其他思想。
我想我長久以來必然都是愛妳的,雖然看起來不盡如此。但我終於學會哭妳的哀傷,笑妳的快樂。我也學會對妳溫柔一點,當妳覺得無助、疲乏,彷彿一座將要陸沉的島嶼,我開始明白,我也有能力輕輕地托住妳。而只要有一點點愛,妳就能在休息過後繼續運轉,就像每一次妳匍匐蹭過人生的低潮泥濘,最後還是打起精神面對世界,擁抱人生。
我是被妳所愛的。而當我感覺自己被妳所愛,憂傷的時刻也因此而同時想為自己流淚,也為自己微笑了。左手握著右手,從前膽怯的孩子如今長成了膽怯的大人,但是,只要自己確實愛著自己,就能學會溫柔,能夠變得堅強。
我想為妳哭泣。為了妳,裡面的自己與外面的自己,左邊的自己與右邊的自己,同聲一哭。哭完,明天還要迎接早晨和生活。

2010年10月12日

[港口] 我的弟弟 -客廳裡的吉他聲

吃過飯後,在自己房裡做著老闆發派的回家工作,靜靜地畫著圖時,弟弟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攤開的譜,一絃一音地彈著吉他。

和弟弟同住以來,經常會有種倏然發現自己這長久以來是多孤獨的感覺。

總是有朋友打來聯絡的弟弟、下班後還是很有活力地到附近的學校去打籃球的弟弟、當我加班晚歸會在十一點時撥通電話給我,然後為我在客廳留一盞燈的弟弟(雖然最開始是我先這麼做的)、因為我說想試溜冰刀所以特地安排時間,邀集他的朋友一起去溜冰的弟弟……看著他每日出入作息的樣子,雖然我有不苟同的時候,但那畢竟是他的選擇。而且,那些選擇,更像一個普通的年輕人。

我是選擇了孤獨的人。

為自己做菜、為自己洗刷浴室地板、為自己倒垃圾、為自己打理家中的一切。昨天我因為溜冰跌痛了尾椎而到診所去照X光,結果診所醫師要我轉診到大醫院,並說有動手術的可能時,一半的我冷靜,另一半的我卻慌得想哭出來。

在長庚等候看診的一小時中,我輕微發燒,痛且疲倦。每一回面臨手術的可能時,我總是想像那情景:我一個人辦理住院手續,當院方問我是否有親友可通知陪伴時,我說沒有。於是一個人更衣、記住所有注意事項、術後在睡滿了其他病友與他們的親友的病房中默默地想各種事情渡過時間、獨自撐著點滴架去方便或洗浴,最後一個人收拾好簡少的物品,自行辦理出院手續。

或許在台北也不是沒有可以打擾的朋友,但我不想打擾他們。我想到他們每個人各有自己的工作生活忙碌緊張,就覺得自己可以自行打理的這些事務,沒有插進他們生活的理由。

昨天從長庚回到家後,我放鬆躺在床上,卻聽見弟弟開門回家的聲音,我喚他,然後告訴他我的遭遇。告訴他本來診所的醫生說有開刀的可能,我的弟弟慌了罵了聲幹,然後告訴他最後長庚的醫生說沒甚麼,應該吃一個禮拜藥就沒事了,我的弟弟呼了口氣,說原本的醫生耍人哪。

於是我也笑了。說總比有危險卻沒發現好。他說也是。我說我在長庚等候看診的那一小時滿想打電話給你的,但是打給你也不能幹麼。他說可以分擔我的緊張啊。他說得這麼自然,我卻悄悄一愣。在那一小時中我很想打電話給一些人,但我一通電話也沒打,甚麼也沒對人說,因為說了也不能改變甚麼。但是,我沒想到,「可以分擔」,以及有人願意為我分擔。

人終究是需要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在孤獨的深海裡潛游久了,看見我的弟弟那屬於人類的姿態,有時候,我不自覺也有些發怔。

在我坐在自己房裡桌前畫著老闆發派的回家工作時,聽著客廳裡我的弟弟坐在沙發上看著攤開的譜,一絃一音地撥出斷續的、我卻很熟悉的音樂,忽然感到我們在青少年期時分開過了各自的初成年日子,卻在異地的家裡會合,此刻,如許溫馨。

倏然發現自己長久以來是多麼地孤獨,即使有情人陪伴的日子亦然。我所追求的,恐怕不是那些情人給予的輕憐蜜愛細心照顧罷。

2010年9月29日

[港口] 我的弟弟

在外獨居這件事的壞處,就是在軟弱的時候無所從自己面前遁逃。

感冒了,雖然只是感冒而已,但每次感冒總會讓我覺得非常痛苦。嘴裡有病的氣味,渾身無力,而且沒有食欲。生命力低落的時候食欲就跟著低落,因為吃得少,所以更沒有體力恢復。

自己一個人在床上或電腦前痛苦掙扎著的時候,非常鮮明地覺得想念媽媽。幼時父母在我感冒發燒時,為我在額上覆著濕毛巾的記憶懷念地浮現。身為小孩子的我平時並不理解爸媽為了我們做了甚麼,只有在那種時候,清楚地感覺到這就是父母的關愛。

然而自己已經離開家,爸媽都在三百多公里以外的地方,黑夜裡只有自己一個人持續發著汗,連呻吟都出不太來而已。

今天早上弟弟看著我倒在沙發上的模樣,以擔心的眼神說如果有甚麼事,可以打電話給他,然後出門。晚上回來時看見我開著燈睡在客廳,也甚麼都沒說地切成小燈,然後我問他吃飯沒,他說還沒,於是去廚房作。

雖然問了很多奇怪的問題(飯要怎麼熱,要怎麼煮稀飯,有甚麼可以配著蛋炒,油在哪裡…),但最後一切備妥坐在桌邊吃他熱好的飯菜、剛炒出來的難吃的蕃茄炒蛋時,還是覺得心落了下來。

難過的時候,我不是一個人。雖然不太可靠,但這個家人還是會分出餘力照顧我。此刻覺得這方寸之家,都已足夠。

2010年9月18日

Re: [鹽晶] 廚事

這兩天的早餐也是自己做的。

首先煮鍋沸水,先燙白菜,菜撈起後丟德國香腸下去煮熟,這之中把蛋汁打勻,把土司對角切好後浸滿蛋汁,準備做法式土司。等沸水鍋都燙好該燙的東西後,把鍋子裡的水倒下來淋砧板,放上平底鍋,用奶油煎法式土司,香氣很快就會出來,立刻感覺這是美好的一天。

最後把土司盛回盤子上淋滿蜂蜜,削顆蘋果,這些東西可以盛滿一個便當盒(這些便當盒真的都太小了),然後把善後清理做完,帶著早餐和午餐的便當,出門上班。

可惜今天菜吃完了,明天早上就沒有燙青菜了。

[鹽晶] 廚事

這幾天開始下廚,盤點完廚房裡的餐具鍋盞,買了平底鍋和食材回來,先保守地做做以前就常做的豬肉丼,吃完後開始用紅酒醃牛肉。

紅酒燉牛肉的食譜是在網路上看到的,雖然看似厚工,但其實看看並無太高的廚藝要求 -- 既不需多細的刀工,也不必精準地控制火候,只要花時間就能做成,於是成為我新試的第一道菜。

先是在半夜發現冰箱裡餘下的殘酒根本不夠把肉和蔬菜淹過,又急急忙忙衝出去便利商店買了櫃上最便宜的紅酒,回來勉強把食材浸滿(標準是要淹過食材三公分左右)再清理完畢已經是十二點多,把一鍋酒和食材覆上保鮮膜放進冰箱後就睡了。

次日很哀怨地加了班,九點回到家硬是把食材拿出來煎炒然後開始燉,這一燉就燉到十二點半,就要睡了也不可能馬上吃,於是試咬一口牛肉確實是軟軟嫩嫩的,就把它退溫後冰進冰箱。

今天推掉了加班,七點半回到家,餓得沒力氣再煮飯(也沒多的鍋子啊),於是盛出一碗公紅酒燉牛肉隔水加熱後,就拿土司沾湯汁,狼吞虎嚥地吃掉兩片土司。天啊真是太好吃了,雖然一些材料和程序都被我省略(沒加牛高湯也沒用麵粉裹牛肉後再煎),但還是好好吃啊∼∼∼

冰起來後可以看見一片淺黃色的油凍,本以為會很油,但加熱後,紅酒的酸味非常爽口,只覺得牛肉軟嫩,卻不覺得油膩;甜甜的味道是洋蔥的自然甜味,因此也不覺得膩,要我這樣吃一週都沒問題。

然後現在解了飢了,把剩下的牛肉改盛到另一個器皿中,再拿惟一可以煮飯的鍋子洗米泡水,準備煮明天中午便當的飯。

雖然今天有很多老闆派下來的難題要解決,但我已經可以愉快地面對它們了。人類還是要這樣,吃點稱得上是食物的東西,才能和平地繼續過活啊。

2010年9月8日

[港口] 欠緣

新同事姓李,沒過幾天,我們都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爸爸是個不大不小的老闆,我沒深入了解到底是做甚麼的,只知道和營建有關;李之前都在工地做鐵工,那是他爸爸惟一允許的打工。李說起話來常讓我想起阿奇,就是那種從土地長出來茁大的工商階級,有一籮筐的人情世故軼聞趣事可說,說起話來自有一股土地般厚實的口音與語調,聊的內容卻常是不無油滑的。

李因為家庭背景與他自己的工作經驗之故,比起一般的學生進事務所更見識 也結識過三教九流各種長輩平輩,明年初就要和交往多年女友結婚了,從各方面看來,都儼然是個大人。(?)

今天他說到他的錢都給女朋友管,他自己想要領錢來用還要向女友領,我深感驚訝。他說,他雖然年輕,但想法卻很傳統,因為他一直記得以前老闆跟他講過的一句話:男人要在外面好好打拚,一定要讓太太幫忙管錢。

(這到底甚麼邏輯啊,因果關係是啥?)

我注意到李雖然常常語氣鏗鏘地吐出看似很有道理的句子,但多半會加上「我爸說」「我爸的朋友說」「我以前老闆說」(順便說明「他爸的朋友」或「以前的老闆」擁有甚麼樣的產業、在社會上的地位如何),再接他氣勢萬千的句子。(而這種說話方式顯然對吳很有效)

這並不令我感到討厭,我覺得李也算是個有自己想法的人。他的想法是從社會上滾一滾學來的,或許不完全是他自己的,但難道每個人每個意見都得是開天闢地以來前無古人的創新意見嗎?只要這個想法有在自己的腦中思考過、篩濾過一圈,那就能算是自己的想法。
況且李的說話方式雖然有力,但不會強勢到惹人反感,是能博得多數人好感、引導談話場面的那種。

這只是令我感慨。「男人要在外好好打拚,一定要讓女人管錢」這句話他深深認同並實踐,但到底是為甚麼呢……?李說他的媽媽很喜歡他這個女朋友,因為李變得不太花錢了,比起從前,賺的錢比較存得下來了,這也是李讓女友為他管錢的緣故。

我不禁在心中苦笑,這不就是,一個天殘一個地缺,合起來正好完美一對?一個不會管理自己錢財的男人,和一個至少是有意願管理自己伴侶的錢的女人,兩人只要相互忠實,就恰是天造地設永結同心。

但到底誰說,男人要在外打拚有成,非得要給女人管錢才行呢?這是哪來的鬼充要條件啊。種種荒謬奇怪的迷思,不知不覺就潛入看似聰明的人腦子裡,於是還真非得如此才行了。

我們問,還沒結婚就把錢都交給女朋友管,連帳戶都是她的名字,她真要吞的話根本拿不回來啊?他說,他寧可現在用這些錢試探她,也不要等婚後幾年才倏遭背叛,那時更痛。

相對於他說他永遠相信以前老闆的那句話,我說,我相信一句話,就是「永遠不要考驗人性,因為人性禁不起考驗」。

我愈來愈相信我會單身一輩子。從前L跟我說過,每個人都是一個殘缺的圓,愛情就是在找尋和自己完全契合的另一塊缺圓,拼起來,成為一個完整的圓。
 L問,如果世界上根本沒有另一片和自己完全契合的缺圓呢?我心中想的卻是,我才不要當一塊缺角的圓,我要自己圓滿自己。

現在,我感到我真的找不到、也不需要另一塊和自己拼成圓的缺圓了,我自己可以達到完滿,不需要任何人來填補我殘缺的情感與人生。

不考驗別人,也不需要別人。張大春在他的小說《城邦暴力團》裡述了一個故事:某人求子多年不成,去問算命師。算命師說,你既沒欠人的,人也沒欠你的,如何能有子息呢?人與人間的情緣若是相欠得來,我大概是和誰也無緣了。自覺與誰皆無欠損,與誰皆不結緣。

我終究是走到了這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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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前相片是三年前我還和阿奇在一起時,生活光景一隅。那時正降暴雨,後陽台積水了。而現在算起來,以目前2010年來說,阿奇是我最後一個男朋友。

2010年8月18日

[港口] 永和留誌

在八月底前,我就要搬離永和,到這個城市的另一端去居住了。這一兩週的週末都在看房子找租處,工作與上課、看書之餘還得在城市的兩端南北奔波,說起來也是疲憊的。

遇到了覺得可以的房子,是在連看數間都不滿意之後,忽然遇到了地點和租金、感覺都不錯的公寓,不可不謂機緣。這週末就要簽約,眼見塵埃落定,忽然逼來的就是頗實際的搬遷手續了,東西是不多,但要一一檢選裝箱,光是想來就覺得骨頭又重了幾分。

另一股不太明顯的情緒則讓身體更重更懶一點。想到裝箱打包等實際的手續時,「要離開這裡了」的感覺變得非常強烈,揮別此處的舊生活、移到新居所要開始描繪新生活的輪廓,忽然變得明顯。為了讓自己能適時地切換搬家前後的改變,我開始想像從新的居所如何出門、走哪條路線到公司,晚上又如何回家、假日如何在附近採買、又是如何打理新搬進的住所使之整齊愜意……
等。

一切都要不一樣了,我會睡在不同的床上,用不同的浴室洗澡,甚至我終於會有一個室友,雖然那室友說親不親,說疏不疏,是我的弟弟。

新生活的輪廓。

愈是這樣描繪,愈是對現在已經住在我骨髓裡的現況頻頻回顧。這幾條路、幾條街,總是只去吃那幾間店、到那幾個地方。我的生活大體是縮限而保守的。雖然自成年以來,每隔一至兩年便換個地方居住,但我幾乎是不曾對哪個地方感到不捨過。當然住過的每個地方都會有屬於該處的回憶,住在那裡的時候,認識了哪些人、發生了哪些事,這些全都和那個地方的光影葉花融繫在一起,就像存載了記憶的碟片一樣,碟片本身或許沒有甚麼,但一放進腦裡讀取,那些過去就像夢境一樣,重又活現回來。

回想起來,在永和的生活也沒有甚麼特別可取的。住在這裡的時候,我一樣換了幾次工作,甚至也有一年左右的無業時期,這個房間夏日悶鬱燠熱,冬季則不敵外頭寒意,一樣讓我手指僵冷。附近沒有特別美味的食物,縱使附近就有個市場,還有一條店鋪林立的大路,我去逛過吃過的卻沒幾家。在這裡的生活,不是琳瑯滿目的,反而有種困窘的節制。

可我卻頭一次覺得留戀。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麼急著搬走,再多留一會兒--哪怕這樣一發懶恐怕又是四季過去--但這樣渡著日子,也無妨。

怎麼會呢?從前我是一到兩、三年的期限,就或有因緣,或覺厭膩,覺得這個地方也待夠了吧,而搬徒到城市的另一個角落,甚或是另一座城市。我是樂於這般漂蕩的,定不下來。

在永和住著的這段期間,算不上多久,所以不稱〈永和居誌〉,但畢竟是留了一段時間,就說是〈永和留誌〉吧。



蝴蝶在掙破蛹殼、舉起濕淋淋的翅膀最後搧翅飛起時,可會也回顧一眼那個牠破繭而出的地方,將那根枝椏那片樹葉記在牠的地圖裡,作為生涯中的一處標記呢?

或許是這樣的心情吧,讓我在永和停留的這兩年,作一篇誌。

在永和最大的收獲是這裡的朋友。儘管初始是從網路認識的,但在意外的事件後,發現彼此住得很近,而且實際見面聊起天來,發現也不是不投緣的。就像還在學校的時候,同學朋友們都住得近,想吃飯或上哪遊玩蹓躂時,只要招呼一聲,大家有空,就甚麼也不當一回事地出發了。無論是嚴肅的話題,或是無聊的下流話都可以隨意亂講,意見相左大可爭辯,無損情誼。

「我要離開這裡了。」我這樣對朋友說。

「以後要吃飯還是可以找啊。」對方說。

「不會像現在這樣,要找吃飯十幾分鐘就可以會合了。」我說。

不像現在這樣的,豈止邀約吃飯一事而已。我很清楚我是怎樣的人,也無意改變。我的人生中遇見了很多很棒的朋友,但未斷絕連絡、還算是「留下來」的卻扳指可數。不是別人對我疏遠,反而是我對他們冷漠。怪物就曾有意無意數落過我,總不主動一點留住朋友,任由大家的緣份隨著時間地點流轉分飛,也跟著流離消散。

「好吧,你覺得真的瞭解你的朋友,知道你說的那些話的意義的,有幾個?」有次我這麼回問怪物。

他沉默一陣子後,才說:「除了你之外,沒有吧。」

我有點被他的誠實嚇到,也默了一秒,才說:「對我來說,如果不是有這麼深的瞭解的,即使失去了也不覺得可惜。」

但是,若真的相互瞭解並也認同、包容到這地步,也就像怪物這樣,即使幾年來全無連絡、逢年過節亦無通聲息的,乍然冒失失地出現在對方面前,也仍然彷彿那些空白未曾連繫的日子無甚可怪地,接受了我突如其來的探訪與熱情。



城市是記憶的容器。自我十幾歲起,我便這麼覺得。那時我都還沒踏出過我出生的城市去生活,卻好似已經知道我必會四處流離,住過一處又一處街巷,以狹隘的生活方式獨自思索記憶,把那些在腦中徘徊宛轉過的,都寫在我每日經過望過的景色裡,就像書頁裡滿滿地一簇簇的頁籤。

永和,是不是也因為我在這裡掙破了繭,在這裡有了朋友,所以才這樣令我頻頻回首呢?

這兩個月來頻繁地去住處附近的中醫診所針炙領藥,在搬家一事具體地落下定論後,忽然想起這一切,才發覺我的生活確實已經在此定錨了。

小時候想像的流浪者是不帶吉他的,但肯定是穿著一雙髒球鞋,揹著不多不少,剛好就那麼一個的行囊。背包裡裝著的,是絕不能多的。多了就重了,重了就走不遠去。為了那樣的流浪者意象,少年時代的我時常想著,我的行囊裡該帶甚麼好呢?無論到哪裡去都得隨身的、沒辦法在新的地方找到替代品的…。在這樣的揣想中也發現,人其實,(除了錢外)根本沒有甚麼是不能不帶的。

於是,真該是這樣呢。一度想過我是否也該節制自己的物品,隨時保持一只皮箱閤上就能拎了遠去的孑然之姿。在不同的地方租漫畫,看醫生,填過無數不同格式的申請表格,只在不得不的時候才加入會員或填寫表格,連自己的住處地址也記不起來,因為,不會久留,我是過客。

就這樣,在永和停留的時候到了,想要收拾行李,才發現自己在這裡畢竟是落下太多東西了。

再見了,街道曲折迂迴、路名永遠混淆不清宛如巨大迷宮的永和;再見了,我在這裡發生過的悲歡離合;再見了,還住在這裡的那些朋友。

揮手想說些甚麼,最後能夠吐露的卻惟有,深深重複的幾句謝謝。

[礁石] 帕夏貝爾卡農



無論聽幾次都還是很喜歡這首歌。愈靜的時候聽愈被吸引。並不是因為這首歌令我感到幸福快樂甚麼的,而是,這曲子總是如非常非常溫柔微細的海潮泡沫一樣,悄悄地把身體裡長久累積下來的悲傷一點一點地淘出來,細細清洗安撫。

把悲傷延展予深度,讓它反過來成為絲線密密包覆住自己,裹在那其中,卻發現傷也漸漸好了。發生過的與即將發生的事都不要緊,將自己浸到自己的人生裡面,沉醉在其中讓時光在自己身上流過,才發現人生的低潮與歡欣竟是如此緊緊相扣,在濃厚的闇裡閉目時卻看見天使的光。於是幾乎就微笑著流淚了,在樂音中既喜悅又昂揚,既激越又安穩,伸出手臂去擁抱那無形的一切 -- 此刻,

此刻有一首曲子,這麼瞭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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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時也貼過關於此曲簡介及感想

2010年8月5日

[夏隙] 夏季大三角



「…這就是全部了,我所擁有的全部。在課業上能教給你的東西、可愛的學妹,和說話粗魯的爸爸,還有這片星空。我所擁有的就是這些而已。我能給你的,也就是這些而已。這就是我的一切。」
這是動畫《化物語》中,女主角戰場原黑儀對主角的星空告白。不知為何,這樣的告白令我深深感動,雖然我並不覺得自己會是「這就是我的全部」的人。

但今天聽了這首歌之後,忽然又想起當時的心情,為甚麼會隨著震蕩呢?

或許,真的是這樣吧。或許每個人確實是一座豐富繽紛的宇宙,但我們能給予旁人的,卻那麼稀少。扳指數來,不就是那些而已嗎?自己的知識、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親人,還有自己珍藏的回憶,及想和對方分享這一切快樂的心情。「這就是我的一切」,說來,也沒有錯啊。人沒有那麼貧瘠,但是在愛情之前,即使把全部能給予的事物都一一擺出來,好像還顯得稀少啊。
拉著心愛的人的手,快樂地和他一同經歷各種時光,分享一切有形與無形的寶藏。雖然這就是全部了,但令人也深深地愉悅幸福的,卻不是因為課後的免費補習、不是因為認識了新的朋友、見了對方的家人,或是一起指著認識了夏季大三角。

是因為,把這一切和對方分享的那種,閃亮亮的心情啊。

2010年7月14日

[混沌] 宇宙

這次經期又頭痛了,最近這種頭痛都是在止痛藥效過後又繼續疼起來的,繼上次大膽嘗試針炙後覺得似乎有效,於是再回去找中醫,當作治我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肩頸,順便調理身體。

醫生當然問了一些經期準嗎的問題,我趁機問,在血落下來前會有一兩天的褐色分泌物,那算是經期的第一天嗎?醫生說是的,但如果這樣的情形超過一天,就不算健康正常的情況。我決定下次開始要好好紀錄。



今天發生小插曲。大家紛紛下班後,我才開始準備做加班的工作。忽然間彷彿一陣熱流從身體的中芯襲上,過去這幾個月的乾燥忽然化為粉末,「好想做」的念頭如洪流般壓來。
怎麼突然這樣呢?我不禁想道。從前也不是沒有強烈地想做過,但通常那是性欲經過一段時間慢慢累積起來的結果。突如其來而且這麼強烈的性欲滿奇怪的,何況我最近沒有接觸任何刺激性欲的讀物或媒體,連BL都沒看。
回到座位上繼續加班。我維持著臉上的無表情,一面緩慢地深呼吸,否則很難平穩下來做事。這時同事拿起手機碎碎唸說他竟然有電話沒接到,於是我也拿起自己的手機一瞄……平時無事根本沒人會打的寂寥手機,竟然有三通未接,一封簡訊。

「你要回家了嗎?我去找你」

這位動輒一兩個月沒連絡(是說我也完全沒有連絡對方…)的柚子同學,這次在驚人地精準的時間點打來,不禁令我訝異了一陣。剛剛我感受到的性欲,真的是我自己的嗎?還是我們兩個之間,居然產生了甚麼奇妙的連結,使我們的身體波動倏然貼近嗎……

我的人生沒怎麼遇過巧合,所以一遇到這種事就會覺得很驚訝。只是實在也沒甚麼搞頭……就算月經還沒過,我還是會加班到九點然後去看醫生啊,根本沒時間幹麼。

還是早早睡覺比較實在。

[混沌] 幻影

我弟說他失戀了,已經三個禮拜。我說快滿一個月了嘛,他說是啊,他是定下個禮拜要康復,也快好了。我說和我一樣,我也會給自己定日期,在那之前要好起來。他說是啊,一定要定個日期,不然要煩到甚麼時候。
只是還是會東想西想。然後聊到他八月要來和我一起看房子的事,他說他還是會住朋友家,也在中永和。
「那不是又觸景傷情?」他剛分手的女友家在中永和,他雖然人在台中唸書,不過每隔一個月就上來台北幾天,當然是來找女友的,大概也是住那裡;雖然這麼常上來,這一年多來只順道找過也住中永和的我一次。我是不覺得有甚麼好抱怨,這是再正常也不過的狀態了。

「對啊,以後你坐捷運,請幫我把永安市場用立可白塗掉,不然就是炸了那站。」
「嗯炸了還不錯,反正我在頂溪就下了。」
「哈!」
「我上次失戀很嚴重的時候,過完一個多月再回去看那些街道,然後逛到以前去逛過的百貨公司……」
「有啥感覺?有像電影一樣就一個幻影在你旁邊又消失嗎?」

我瞿然而驚。

用世人常說的句子來說,就是「這小子甚麼時候文筆變這麼好了」,但我卻知道不是。就像我也不是文筆好一樣,我們說的、寫下的語句文字,不是修飾的疊砌,而是確確實實在我們身上、我們心中發生的。他說的話,經過愛情的人一定會知道。

「所以現在幻影出現我就,『操!死侏儒!呷賽』!我朋友跟我說,還好沒跟她生小孩,不然長短腳怎麼辦。」

我不禁笑了,怎麼我們身邊都有這種,嘴巴賤死人不償命的靠盃王。

「一定要恨她的,不恨沒辦法啊。」

我回想去年。當時雖然不想恨的,卻沒辦法不恨。直到一切眷戀全部止息,才真的不恨了,反而想想那一切感情全都何必呢,只是在當時身不由己。

那麼,就這樣吧。如果我弟真的來找我喝酒,我這個不會喝酒的姊姊也只好奉陪。我弟又高又帥在餐廳打工還會被要電話,一定能如期康復的。

(以下開放報名?)

2010年6月19日

[海難] 建築師的社會責任

在孫德鴻寫給安藤忠雄的公開信〈社會責任是什麼?〉中,有這麼一段:

115年前,貴國近衛師團前來接收台灣時,由於畏懼獅球嶺砲台掌控港嘴的威力,所以繞道從澳底登陸,隨後攻克基隆、台北,一路血腥南下,開啟了50年殖民統治的序幕,摧毀了台灣住民自決的一線生機,也嚴重干擾了台灣自有國格的健全發展,如今一樣在澳底,你的建築行為似乎正在複製著類似的暴力影響,嚴重扭曲了台灣建築學子的基本心態,順便扮演農地殺手,不知身為建築界表率的安藤先生會不會覺得不安?

這話說得超重……連我都不禁替安藤捏把冷汗(?),而且想到日本人在台灣做的破壞雖多,但長遠的建設也是有的,對照國民黨來台後的難民性格,不禁又覺得這種對日本的指責稍微…有幾分心虛。

碎言至此,話說回來,關於「建築師的社會責任」。





建築師有沒有社會責任?建築師是不是應負社會責任?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這個議題也就不必再繼續下去。然而,在開始思考這個議題前,我們卻不得不先面對這些問題。

我的老師曾經說過,所謂的「大師」--當然他指的是建築界--只不過是業務特別好的建築師罷了。他這麼說的目的是要我們破除迷信權威的迷思,不可不經過自己的頭腦,就一味信仰大師。這句話同時也揭露建築師浪漫外衣下的赤裸本質,即,建築師其實是生意人,是businessman,他做設計,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賣設計。

是不是個好設計,理應和它值不值錢、是否大賣無關,但在現實中,有很大的關連。在競圖中勝出的設計,不一定是最適合那塊基地的設計,但卻是最符合業主期待的設計。如果業主在期待土地利用效率、獲利之外,毫不關心美感與環境保護,甚至是環境關係,那麼我們可能就會看見醜陋的大怪獸矗立於大地之上。

但是,建築師能因此推託責任嗎?那怪獸的設計圖是建築師畫的,一筆一畫,一磚一瓦。沒有建築師,無法催生怪獸。

先前在查詢關於停車獎勵的問題時,在搜尋引擎上看見了幾則關於停獎的新聞,其中有一則,是各方對停獎問題的看法;作為惟一蒙利方的建商自然是反對取消停獎的,但令我吃驚的是,報導中亦提及,建築業界表示對是否取消停獎「沒意見」,法規怎麼改,建築師就怎麼做而已。

建築師如果意識到自己有社會責任,怎麼會對這種建築的社會議題沒意見!如果建築師自己都只把自己當成畫圖、用印、拿照的工具,那哪裡還有立場抱怨別人不尊重專業?

建築師是業務員,所以身段要軟,但是建築師是「建築師」,所以傲氣要存。我的老闆曾對我抒發他的感慨,說一個案子要做得成、做得好,第一決定條件是市場,第二是價格,第三才是設計。能夠讓建築師自在快意地揮灑擠到第三位去的「設計」的案子,豈不難得?也無怪假農舍案讓一些建築師接得開心了。可惜,孫德鴻出來疾呼的,是連被列也沒列上的:第四,社會責任。

談設計、談社會責任,這是建築師的傲氣。建築師把自己當個有完全的行為能力、思考能力、選擇能力的「人」,才能侃侃而談「我的作品如何考慮人的行為」及「我的作品表現了我認為我該肩起的社會責任」--於是,「我的作品讓人類社會變得更好」。

能從容說出這樣的話的,不正是個最最驕傲的建築師嗎。





偶爾我會想起從前在學校裡時,老師們說的,建築師要改善市容,要教育業主。拿人家的錢,還要教育人家「這樣才是美善」,有這麼好的事嗎?有時我會在心底苦笑。

建築師是常常要在夾縫中柔軟生存的,在法規、政府、業主,及許多有的沒的之間。在這個談道德、談理想有時還會招來嘲笑的社會,一身傲骨只得收拾進圖面,卻不能丟。

因為,如果丟掉了那些,就丟掉了建築師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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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社會責任是什麼?一封給安藤忠雄先生的公開信∕孫德鴻
建築師與農舍 一封給下一代建築人的道歉信∕孫德鴻

2010年6月13日

[夏隙] 近週報告Ⅱ

腳上的傷遲遲不消腫,仔細一看,甚至連沒傷的整隻腳掌都腫了,看起來像豬蹄似的。同事們都很關心,叫我直接下班後去掛急診。幸好我聽從建議了,雖然醫藥費很貴,不過及時發現傷口已經演變成蜂窩性組織炎。

原本來週五時看著腫脹一點也沒消褪的腳,還憂心起來,心想該不會為了這麼愚蠢的小車禍,我竟然會失去我的左腳吧(真的被嚇到了),又想如果週六回診時,醫生說得住院怎麼辦,我難道又還能去麻煩誰--

幸好週六回診時,醫生說看起來應該有變好。瞬間所有陰霾一掃而空,我繼續乖乖吃抗生素,快樂地期待腳傷趕快變好。

從受傷以來,我幾乎都是準時下班,每天也大致是九點至十一點睡覺,次日六點前就自己醒來。雖然如此,早上卻還是會打瞌睡。我不知道是甚麼緣故,也許傷好後我真的應該運動。在受傷難以自由行動的時候,才覺得能夠跑步或做些甚麼運動,甚至只是打掃自家浴室,是多麼可貴的事。

今天腳掌消腫了,傷口附近的疼痛也好很多。我整天幾乎坐在電腦前面,左腳就跨放在桌面上,因為要把患處儘量抬高,高於心臟更好。明天應該會更好吧?





隱憂是,今天過得太愜意快樂,被交待要帶回家寫的設計說明都沒寫。只打開範例檔來看了看別的案子是怎麼寫的而已。但我覺得幾個月前,我寫的那樣已經很好了啊?是還要怎麼修改啊……

我決定等下就去睡覺。畢竟對抗蜂窩性組織炎,好好休息提高身體的免疫力才是最重要的嘛。(顯示為找到藉口)





好想就一直休假放空下去。
下週三是端午節,我們可以再有一天假日。

時間永遠都不夠,想做的事情實在太多,最後卻只看了 BL 。(……)

而且,怎麼原本想寫的明朗事情現在卻想不起來呢?

2010年6月9日

[夏隙] 近週報告

偶爾每過一陣子會有人向我說:好久沒看你發新文了。

生活中總是時時有趣事,也總是有各種想法在我腦中流動。我沒有貼上來, 純粹只是因為我
「不夠閒」--或許也不到很忙,但是總想把閒時間拿來做其他當時正熱衷著的事,最後就犧牲了把這些事情或想法記錄下來的時間。

那麼,既然現在想到了,就來出清一下近一週的絮語雜談吧。





如果每件事都有其意義,那麼受傷的意義是甚麼呢?

上週五(5/28)我在上班途中出了場小車禍。我騎著摩托車,突然被另一輛 機車從左後方快速超車左轉,可惜的是,他轉得不夠快,導致反應不及的我來不及煞車,就這樣撞上他的車尾,雖然在這場碰撞中力學上的應力圖該怎麼畫我不知道,但總之我摔了出去,和我的車子一起左側著地,左踝還被重重地壓在自己的車下。

躺在地上的時候,我簡直動彈不得。明明只是摔車了,為甚麼會覺得連脖子 都轉動不了呢?總之我完全不知道肇事者作了甚麼反應,我只希望有人能來扶我起來。連頭都轉動不了的我,瞄到人行道上有路人在看我,但他沒有過來。我想把腳抽出車下,卻徒勞無功。終於有人過來幫我把車子抬起來,把我從地上扶起。

是個女生,她好像也受了點傷,因為她說那個逃走的人害她腳也很痛。可能是追撞到我的吧。肇事者就像她說的,逃走了,完全沒有回頭看。

「真過份!」我無力地坐在人行道邊緣,忍不住大喊。扶我起來的女生說對啊真的很過份。我謝謝她,試了一下覺得自己大概沒有大礙,就請她先走,畢竟週五早上大家都在趕上班吧。

這場小車禍讓我直到現在都難以正常行走,洗澡時還得抬高左腳,以十分笨拙可笑的姿勢抹肥皂和沖水。只不過是挫傷一隻腳而已,就會感受這麼大的不便,這真是平常健康的自己難以想像的。

週五當天我竟然有各種各樣的瑣事(比如在修腳之前必須先修車,我忠實的愛車「黑黑黑」在摔車後就乾脆地折斷了左邊的照後鏡,連左邊的煞車也失效了)使我不能在當天到診所或醫院去治療我的腳。等到次日去醫院照過X光得知骨頭無傷,也已經開始全身痠痛了。

儘管我在受傷的時候沒怎麼哀叫,連擦雙氧水時也很鎮定只是咬了咬牙, 但當護士告訴我要打針時我還是很害怕。

「打針!不能不打嗎?」
「不能。破傷風一定要打。」

我應該沒那麼倒楣會破傷風吧,不用打也沒關係嘛?但再說也沒用,批藥時護士也告訴我要打針,千里而來陪著我去醫院的櫻花也聽見了。好吧,這下不能偷溜走了吧。

破傷風疫苗在急診室打。護士拿過藥單,若無其事地把藥單交給櫻花,讓她先去拿藥,我留下來打針就好。

「不要走∼∼∼∼∼∼∼」幾乎在我思考之前,我就哀嚎著叫住了正要離開的櫻花。

我知道我知道,我摔車時或者我左腳下地走路時,可能都比打針還痛。但是我就是近乎生理性地恐懼打針這件事,等護士把針筒拿到我身邊時,我都快整個人跳到櫻花身上去了。

「好啦好啦,她又不能替你挨針。」我知道我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屈膝懇求的。「破傷風的針才幾釐米而已,不會多痛的啦。」

嗚∼∼∼∼∼
我覺得我好勇敢……

等到打完,櫻花拿了藥回來和我一起坐在椅子上,兩個人也不知道在等著甚麼。大概是在等我心中的恐懼褪去吧。

「對吼,聽說破傷風比較痛。」
「……還好妳在我打完後才告訴我這件事。」

我無法確定我有沒有那麼勇敢,但我可以確定,面對針筒,我很膽小。





這件事我也說給吼子聽了,開玩笑地跟他說,所以他第一次見到我時我正在打點滴,那是多麼窮途末路才會乖乖讓自己臂上插著一根針躺在那裡。我也記得,那時護士過來要拆點滴,我光聽到這句就快嚇哭了,立刻向吼子伸出手去,而他也沒有猶豫地伸過手來讓我握住。

人類啊,為甚麼有個東西可以抓時,好像比較能忍受痛苦呢?而人類啊,那種看見求助的弱者時,毫不猶豫地伸過手去的那一刻,又是多麼簡單地就能感動我。

如果每件事都有其意義,是否發生在我身上的意外與病痛,即是讓我體驗那些人們果決地向我伸出手來的人類溫度呢?





當我跛腳走動時,緩慢,而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只好抬起臉,看前方,以一種分外剛毅的神情往前走。這樣走著的時候,我想起夏宇的詩句「我們繼續前進/假裝是一對使徒」,並確實在腦中浮現一幕在長滿了半身高的芒草原上,懷著福音與信念緩步前進的使徒舉步前進的光景。





在受傷後的第四天,仍然是甫起床,左腳一沾地就痛。身體許多肌肉變得僵硬,尤其是左小腿至腳一帶,拉緊得簡直要抽筋了一樣,也痛。於是我去看了中醫,掛號後等了很久很久才能給醫師把脈,然後去找推拿師。
我分配到的推拿師是個男性,當我把受傷的左踝往他面前一放時,他坐得很靠近,令我有點害羞。我覺得他的肢體距離好像有點近,但是並沒有任何逾矩的舉動。他的手放在我的腳上時,可以感受到他蓬勃的熱度。
今天再去了一次,仍然覺得好像有點近啊,可是也沒有哪裡不對勁。

回來後仍然和吼子進行 MSN的下流垃圾對話:

「推拿師耶!新菜色!」
「對啊感覺上還滿行的。」
「上上上∼」
「害我也不禁幻想了一下。」
「釋放點訊號?」
「『人家這裡也需要你喬一下』?」
「反正多的是機會,考慮一下吧。」
「講得好像我要就吃得到……」
「你行的啦∼」
「剛洗澡才發現我的左大腿外側根部上面,有一大片淤青……這明天該跟推拿師說嗎?『推拿師:那你褲子脫下來我看。』」
「好題材!」
「最好是會在醫院搞起來啦。」
「推拿師:我這需要推一下。」
「不,應該是:那等我下班我們約個地方。靠盃我不都幫他想好了。」
「不錯吧,對自己有點信心好盃。」
「嗯其實我今天有考慮了十分鐘左右,就是我現在這個狀況,該用哪種姿勢
才不會痛……」
「□□式?」
「那樣膝蓋會痛欸。」
「不然呢?」
「所以才要想那麼久嘛。」

馬的,我上次也是跟吼子打嘴炮說要去搭訕公園裡玩滑板的可愛高中生!





不知不覺間,所有關於「宅」的興趣我都放棄了,除了BL以外。

和櫻花聊到我看完了《是ZE》的連載,然後最喜歡的是守夜×隆成。沒想到我竟然記錯攻受的名字,不過對照櫻花喜歡守夜、我喜歡隆成看來,我感到自己在這幾年來確實有所改變(?)。

我喜歡隆成那種坦蕩蕩的享樂姿態,十足男性。從前我也會喜歡看起來嚴肅、自制、冷靜、聰明有頭腦的攻君類型,現在卻漸漸轉變成喜歡這種耽欲禽獸的坦蕩受了。

我真的,一點也不討厭禽獸的。

如果有人會拿某人為例來問我的話,我會回答,禽獸是不說謊的。禽獸對欲望誠實,即使自己荒糜的欲望可能會傷害別人,也順著欲望做。但是,禽獸是不說謊的。

差別只在這裡而已。禽獸吸引我的,正是那直白的欲望眼神吧。

2010年6月1日

[港口] 綁住

今天算是何的歡送會,幾個人一起吃了晚餐。

席間聊到顏應該要走,大家大致都是說顏還是該離開這裡,去和交往得十分長久的男友一起生活。我卻不這麼認為,顏是一定要走的,她適合去更寬廣的世界生活,和男友一起只是附帶的條件,她適合去英國,去學習、去看更多更多設計與智識,那能充滿並拓展她的人生。

「女生還是會被男朋友綁住。」同事這麼說。不過吳卻對著我接了一句,「 可是夜邊不會。她就算交了男友也不會被綁住,她會綁住男友。」我想他的意思是,我的人生不會繞著別人轉動,只有別人繞著我轉的份。如果沒誰願意繞著我轉,那我就會繼續單身。

我認為吳這句話是誇讚,但我不會去綁住別人。我只想要兩個人,剛好在人生的旅途上相遇,於是開開心心地一起並肩行一程。不須誰綁住誰,每個人都是自由的。

我不禁細細地想,我是不是確實已經配得上這樣的讚美了呢?我是不是真的已經不會被任何人綁住了呢?
不,我還是認為愛是不會綁住人的。就像當初我和怪物一樣。即使可能再也不會有人愛我,我也不會因此強留。愛應該是這樣,分開時也許會覺得疼痛,但最內裡的自我卻不會因此受傷。因為發生過的一切都值得。

[混沌] nightside v3.3

nightside v3.5 patch note

1.對於過去發生的一切事情確實已經不再在意、不再被它們束縛,也因此不再被過去的幽魂所傷。
2.大幅減輕對他人目光的在意程度,更能在挫折中保持自己的心情與步調。
3.與孤獨為友。
4.雖未熟習,但已對於建造執照申請與綠建築報告書之各項計算較有概念。
5.新增粗框眼鏡、手錶、隨身聽等外掛,外型則削成短髮。

[混沌] 理解

我自問,自想。「理解」是我認為可以鬆解一切的鑰匙。

反覆咀嚼,反覆刻劃,反覆思量。說一次不夠,就再說上百次千次,直到我摸索的一切,都澈底內化成為「我」真正懂得、通透的道理為止。我問,我想。

謝謝每一個,真的是每一個,曾經傾聽過我的隻言片語的朋友,更感謝聽我重覆言語過的朋友。我撥弄,直至結被清楚梳理開來,一絲一絡,全溶解進我的心中,於是我更明白我自己一點。

「自己」是最最重要的課題。理解宇宙,理解他人,理解他人在自己心中的映射與意義,理解自己。

[混沌] 如果

如果妳想傷害我,那我也只好靜靜地閉目由妳割剮。
因為即使經過三百多日,我也無法不讓妳的言辭刺傷我。而這,不知道是不是妳對我最有優勢的一點呢?就是就算妳如何厭惡且踩踏我,我也並不恨妳。就算我知道我不會再和妳相處,不會和妳重修舊好,過去的那些時日裡,原來我們並未相互瞭解,是我惟一回想起來留下的遺憾。

我無法裝備起恨來作為我抵抗妳的鋼鐵盔甲,也許相反的,某種層面而言我是愛妳的。

2010年5月9日

[鹽晶] 後悔

上回見到大姨時,她問我:「當初沒唸完,現在會不會後悔?」

這個問題使我一愣,這是我完全沒有想過的問題。在我腦裡,這甚至不是一個成問題的問題。

確實如果當初唸到畢業了,循著通常的道路筆直進入建築事務所,那我現在應該已經有兩年經歷,已經有能力做不同的事了。我也不必累積工作年資才能取得考試資格,只要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參加考試。

或者甚至,我像同學們般想著設計的事過生活,和同學們聊著各種關於建築的議題,我會變得對這一產業更熟悉、更有話題,往後也會覺得在事業上有許多可借助的人脈。

很可惜,我全都沒有。幾乎只是進學校沾了點繪圖的基本功、設計的基本概念,就離開了,其他甚麼都沒有得到。

然而我後悔嗎?這個問題使我腦中一片空白,不僅僅因為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還因為我連是不是該有後悔的感覺都不曾想過。

「後悔」應該是覺得「當時可以做、卻沒有做」。但即使現在的我回頭望到過去,覺得那些我應該都可以輕鬆做到的,當時的我也依然做不到。確實不是我這個人天生的硬體能力不足,但軟體還沒有更新到足以應付那些事情的程度,在學校裡無法好好地平衡自己,最後就當機逃開了,這也是完全沒辦法的事。

我嘗試過。我以我的方式付出過自己的努力。然而,那個時候,就是沒辦法。我的人生是繞了好大一圈,走了好多白走的路沒錯,但卻沒有甚麼好後悔,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去年我曾經數次對莎韃說,我不應該這樣的,我應該要更成熟、更沉默、更如何如何……但我卻沒有辦法。莎韃只靜靜地回答我:「確實那樣比較好,但是,你就是你,你就是這樣子啊。」

對於自己生來帶著的缺陷,還能怎麼辦呢?對於自己的腿跨不過的鴻溝,還能怎麼辦呢?我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我知道我應該要做得更好,但是,當時的我做不到。對於當時的自己,要怎麼責備,要怎麼後悔呢?即使再回到過去一次,做不到的還是做不到,因為那就是二十二歲的我、就是二十五歲的我呀。二十六歲的我或許已經全部都能夠克服,可以輕鬆越過從前的瓶頸了,但當時花費的力氣難道只是白費嗎?

沒有做過那些看似徒勞的努力,現在的自己真的能輕鬆地誕生嗎?

也許我的大姨是想要聽見我說後悔,以後可以拿來勸誡其他孩子:在能讀書的時候就好好讀書吧。但我卻說不出口。我絲毫沒有想過要後悔。在我狹小、有限、偏執的人生中,有些彎路注定要繞,有些山頭勢必要爬,別人所走的康莊大道我卻無法輕鬆踏上,而我的羊腸小徑也不是人人走得。

命運的有趣之處,不就在別人的捷徑無法複製貼上嗎。

[鹽晶] 大人的擔當

剛看BL漫畫看到一篇這樣的情節:

A君八年沒打拳擊了,過著靠女人養、無所事事的生活。有一天被女人趕出來後,多年的友人B君終於看不過去,把他拎到附近的拳擊教室去,讓A君重回了他原本就喜愛著的拳擊之路。但八年沒有打拳的A君被十六、七歲的拳擊少年們看不起,有一次A君接受了少年們的挑釁,和他們比試之後,發現自己完全贏不過這些十幾歲的少年們。

失意之餘,A君喝了酒去找B君,哭訴自己完全贏不了那些小鬼。B君冷臉說「休息了八年的人,還有臉抱怨啊」,A君仍然哭著說「救救我…你不是每次都會救我的嗎」?B君說「不要依賴我,這種事要靠你自己做」,還是把A君趕出門外了。

A君震驚之餘,去找另一個朋友談話,隔了數小時後才冷靜下來回到B君的工作室去,卻聽見裡頭傳來某人斥責B君的聲音。那是B君批評為「白痴」的責任編輯,正在痛罵B君。

「文章不能寫好一點嗎?我花錢讓你去實地採訪,到底為了甚麼!」

面對其實不認同的編輯如此不留情面地責罵,B君說:「我知道了,我馬上重寫,對不起。」在編輯離開後,B君一個人沉默地對著桌上的稿紙苦思。

躲在門外看到這一幕的A君羞愧地離開了。「我到底在幹甚麼…還以為只有自己事事不順遂,老是仰賴他,還跟他說『救救我』?難道要他摸摸我的頭,跟我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像我這麼懦弱的男人,當然讓人討厭」!





看到這樣的描述,多少有點感觸。確實在失意時會很想有人摸摸自己的頭,對自己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就算真的有人這樣做也是沒用的。有些事還是得靠自己站起來才行。一味撒嬌,也只是徒然養成依賴罷了。
A君看見B君被編輯痛責的一幕,沒有因此瞧不起B君,反而羞愧地反省自己,多少也是懂得了在社會上,無論到哪裡還是有不得不吞下的苦頭吧。有人沉默地屈身吞下那些苦處,反身砥礪自己,比起那樣的人,自己也不過是個懦弱的傢伙而已。





最近看的兩本日本建築師傳記,都給我類似的感覺:這些傳記對我最有用的部份不是他們闡述自己的設計理念,而是敘述他們曾經多麼地辛苦、而現在在他們的事務所裡的員工也是多麼辛苦(XD)。

為了成為設計師,為了成為建築家,大家都忍著同樣的路途過來了。光是忍耐過來還不夠,必須從這過程中磨練出屬於自己的發想與光芒來才行。並不是自己特別差勁、或資質不好,大家也都在嘴巴上喊著累死了,但是仍然繼續動手做著、動腦想著。

吞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苦,為了以後發自己的光。
大人的擔當應該是這麼回事,對吧。

[鹽晶] 家人

當同事或朋友談到他們的寵物時,最困擾我的是他們會說對寵物的情感,「就像家人一樣」。如果他們說的是寵物是他們重視的、甘願付出的、只要看見牠快樂的樣子便欣喜無比的對象,我都可以想像,惟獨「像家人一樣」這個形容,會使我迷失在虛飄飄的困惑裡。

我對家人……雖然並不討厭,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滿的,甚至可以說和一些糟糕的例子比起來,我的家人就算稱不上是天使,也是人間優良代表了吧。但是因為心中缺了個洞嗎?或是其他理由呢?在我的意識中,始終沒有感受到自己對家人有一般人會有的羈絆。

我總覺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和他們成為朋友。事實上,許多人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吧。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無法對家人訴說,卻對家人有著莫名的羈絆,這也使我覺得很奇怪。對這樣的人來說,家人應該像是一堵牆吧,無法打開也爬不過,只能讓它沉甸甸地壓著,梗在心裡。

我盡量讓我的家人知道我在想甚麼。十七歲的時候我逃學出走,在家裡留了一張字條,儘管留字條的動機是不想讓家人擔心,但畢竟還是讓他們擔憂自悔,憔悴不少;二十一歲的時候我逃離大學,最害怕的是告訴家人這件事,然而他們終究接納了我與我的決定。

後來無論是甚麼時候想起來,我對那些時候的自己仍然無能為力,但卻十分感謝我的家人在那時做的決定。他們沒有僵硬地關起門來,把自己變成一座座高牆來圍住我。

但即使他們對我這麼好,我卻沒有相應地回報他們(吧)。我從小就想離家,並非對家庭有任何不滿,只是單純地認為人長大了就應該要離開原生家庭。如今在外地獨居的時間加起來也有七年左右,卻一直是鮮少返家的人,近年來更乾脆地說一年只要回家一次就夠了。

老鷹不會期待離巢的子女回來探視,人類為甚麼會呢?我對此不大理解。但人類畢竟是人類,需要繳稅、上學,做種種違反自然的事情。

T曾問我,如果母親哭鬧著要自殺怎麼辦?我試著想像了一下,仍然回答我會試著替她理清思緒、想開點,但如果自殺是威脅著要我多回家一點、或者是在索取著更多的愛,我會看著她自殺。T說無法做到,我也覺得這樣實在是超乎一般常識的冷血了。但是,我無法接受任何人的人生之維繫,是建立在別人對待方式之上。如果是那樣的話,不能算是獨立完整的人生。別人的愛不是插管機器,如果拔開之後就會失去維生能力,那麼死亡也的確只是遲早的事。

上個禮拜我娘到礁溪遊玩,要我去找她,我去了她還請我吃了酒店的自助餐,似乎真的很高興的樣子。其實想想,也許不回家也沒關係,找他們一起出來到哪裡遊玩,也是好方法吧?

[夏隙] 關於把頭髮剪短這件事

終究是不喜歡什麼故事的
可頭髮 卻已經慢慢留長了

今年的春季似乎特別地搖擺不定、曖昧模糊,伴隨著頻繁的地震與落差將近攝氏十度的溫差,好像整個地球都快要崩潰瓦解似的。

我一直在耐心等待著冬天正式結束,夏天真正來臨。我是屬夏天的女人,我這樣定義自己。而今年的夏天來臨方式,是可以指著日曆畫出刻度來,說從這一天起之後都是夏天,這樣突然而然並且乾脆俐落。那天是二○一○年的五月一日,我準確地捕捉到了夏天的第一天,在我認定的第一個夏夜去剪了頭髮。

剪完後設計師看著鏡中的我,說頭髮變短好不習慣。我倒是覺得有種睽違許久的感覺回來了。
怎麼說呢?從大約披到肩胛骨的長髮,削成刺刺茸茸的男生般的短髮,確實是豪氣地一次剪掉許多沒錯。但看著短髮的自己,我卻覺得好像更像自己。

村上春樹形容頭髮剪得很短的綠「簡直像是為了迎接春天的來臨而剛剛跳出來的小動物般全身洋溢著活潑靈動的生命感」、「眼珠簡直像獨立的生命體般快樂地靈活打轉,笑著、生氣著、吃驚著、感嘆著」,總之表情非常生動。

我則是覺得自己好像被把平常圍著自己的瓜皮都剝掉,於是剩下無防備的核心赤裸裸地顯露出來一樣。難怪會有「這是真實的、更像自己的自己」的感覺。

不過,我對短髮的自己還是不太有信心。或者說,對別人的觀感不太有信心。總覺得頭髮剪得這麼短之後固然開心,但好像不太能再隨便捕食男性了啊。





禮拜一到公司,算是如預期的,大家都吃了一驚。連經理也驚訝地看著我說怎麼剪這麼短。對這些反應,我只是笑笑說會嗎,還好吧,早就想剪了。惟一的例外應該是當何來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失戀了時,我笑笑說沒有啊,然後笑著問「你是不是想說長髮比較好看」?

「不會啊,我覺得這樣滿可愛的啊。」

好孩子啊!你這麼會說話怎麼會從來沒交過女朋友呢!快去約那個你很喜歡的正妹呀,你會成功的啦!頓時大心的我不禁在心裡祝福他一千遍,很想去摸摸他的頭說真是好孩子啊。

之後何經過我座位時還故意說「哎?我還以為梁詠琪來我們公司上班了欸」。當我希望別人開的玩笑不會持續時,就會冷處理,裝作沒聽見或是相應不理,這次我也這樣做了。但何還是繼續這樣叫了兩天。

「那個梁詠琪你要不要便當?」不理他。「欸,還是那個…梁山伯?梁朝偉?梁…量尺寸?」我忍不住回頭笑著喊道:「你叫誰啦!我不用便當,謝謝。」

沒想到吳過幾分鐘離開座位要去便利商店買東西時也問我:「梁詠琪你要不要飲料?」

啊~你們這樣,梁詠琪她會哭的啊!

2010年5月8日

[鹽晶] 螣蛇

《荀子.勸學》「螣蛇無足而飛,鼯鼠五技而窮」,指螣蛇雖然無足,卻比多技的鼯鼠更能騰雲駕霧,遊走空中,藉此比喻凡人做事理當專心一致,最終必能取得成功。

螣蛇只是幻想的產物,所以可以無足而飛,而鼯鼠真實地生存在現實之中,牠的五技是確實地要讓自己得以遁地安居、捕食求生,怎麼能夠拿來相提比論呢?

這真的是太靠盃了。幻想的神獸,要牠呼風喚雨都可以啊,但是人最終還不是得踏回實地來面對現實、面對自己的渺小低微嗎?

2010年4月20日

所謂能者多勞

何已經和老闆說定了何時要走,他現在的工作已經養生到竟然派他下午出去親自送圖給業主了。

相對的,顏則被愈來愈多的重責大任壓在肩膀上,連續加班了一週以上,她已經瀕臨界線,今晚開始說出類似抱怨的話。聽她和何鬥嘴的日子不多了,而且可以預料,她會接在何之後,成為下一隻飛離事務所的老鳥。

今晚加班時她說了她快掛了之類的話,這種話我們常掛在嘴邊,也不過是發洩式的吶喊而已。

「是噢,那你要我燒甚麼給你?」最近每天都神清氣爽的何接口了。「我知道了,我會燒某某案的圖給你。」
「幹麼燒圖給我?而且那個案都多久了。」
因為那個案子的圖還沒有收完。」何語畢,還在公司加班、各自看著各自的螢幕做事的大家全都哈哈笑了出來。

顏也不是省油的燈,笑完後很快就回答:

「那我收完以後要幹麼?啊,就叫你下來拿。」

到此大家又轟笑一陣,真是人間冥土宛如只是樓上樓下。

「不用啊……你就說一聲就好,我應該就在隔壁吧?應該沒有做太多壞事,不至於離你太遠吧?」

這位準畢業生啊,你都要離開事務所了,不會那麼短命的啦!

2010年4月18日

為了自己的人生

最近同事要結婚了,聽到她關於婚禮的抱怨,不禁有點感慨。或者說,對於所有「自己明明不喜歡,卻不得不接受的旁人意見」,我都有這種感慨。

為甚麼明明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人生,卻得接受別人的意見、別人插手呢?從升學、唸甚麼科系、做甚麼工作、交甚麼朋友、辦甚麼樣的婚禮……人怎麼能夠抱怨這麼多事情呢?那只不過是旁人的意見而已,又不是要毀壞自己的軀體這麼極端的事,到底為甚麼非在意不可呢?抱怨著別人插手自己的人生,但是自己有為自己的人生付出甚麼嗎?有用自己的力氣捍衛過自己的人生與自由嗎?

如果沒有決心割捨甚麼東西,那就是選擇為了那些東西而犧牲自己的部份幸福吧。既然是這樣,也沒有抱怨的資格了啊。真正想要的東西,應該是窮盡自己的所有力量,也想要拿到吧,即使要殺了神、殺了父母、殺了自己的惡性,也要得到的東西。

讓別人踏進來,把自己的世界弄得泥濘不堪,即使不滿也不阻止這樣的事發生,這真是讓我難以打心底理解的事。就算被認為是偏執或幼稚也沒關係,我期許自己是奮不顧身且理直氣壯地活著,發出自己的光芒。

關於《幽遊白書》

《幽遊白書》是我第一部迷上的漫畫作品。所謂「迷上」,是一種孩童式的、明知不可能卻非常渴望進入那個作品中的世界,那麼著迷。因此我對作者富樫義博相當敬佩;雖然大家都批評《幽遊白書》的收尾太過潦草,但我卻連這樣的收尾也異常喜愛。

愈是後期的《幽遊》我愈喜愛,因為其中展現了一種恢宏的留白餘韻。早期的《幽遊》就只是個普通的少年漫畫故事而已,卻愈到後期,愈像是個少年也隨時光長成了個青年般,開始用著大人的口吻說故事。我個人是從《幽遊》的中間,也就是暗黑武鬥會末期開始看這部漫畫的,看了後覺得有某種從沒看過的東西藏在其中,非常喜歡,於是才回頭去從頭看完。

中後期的《幽遊》以那種饒富韻味的手法演繹故事,並且開始探索、挑戰二元的善、惡世界。「有很多東西是不必說出來,你們也能懂的」,感覺作者好像在這樣理所當然地說著故事。無論是對同伴的認同與默契,或是對人間表裡善惡的巔覆與絕望,全都是一個由少年成長跨越至成人的蛹化時期,會深切體悟到的。我非常喜歡在黑暗武鬥會的最後,戶愚呂弟對瞬間蛻變的浦飯所下的那句評語:「破繭而出了」。

那是成長的劇痛與茫然、種種如洪水般襲來的悔恨與痛苦、過去和新經驗的價值觀的衝撞、在迷霧般的徬徨中抓取自己與他人在世界中的定位……關在自我的蛹中深深地反覆感覺與思考,最後換來的一刻:破繭而出了。

破繭而出了,卻也帶著深深的絕望。對過去的自己和過去的世界心死,原本以為一直抓在手中的東西卻瞬間就失散飛逝,真切知道了自己的無力和大意,發現了自己長久以來是多麼不珍惜那些貴重的事物……蛹內的身體與心都劇烈地變化扭轉,走過巨大的迷惘和疼痛,拋下過去的自己宛如死過一次,才得到破繭的那一瞬間。

破繭後,是新世界的開始。





《幽遊白書》中,我最喜歡的角色,也是讀者票選中總是人氣最高的角色,飛影。為甚麼他是人氣最高的角色,很容易理解,因為他「很酷」、很強。少年們總會對這樣的人物憧憬敬慕,而他身上帶著的孤獨也令人著迷。

也許該說,整部《幽遊白書》中我最喜歡的部份是〈各自的一年〉飛影篇。打從出生起就不被愛而被拋棄的凶惡孩童,任性地悍然獨自面對整個黑暗且廣闊的世界,卻還擁有寬容的餘地。對於少年時期的我,這篇故事給我的啟示就是,要變得更強,為了能夠隨心所欲地、任性孤傲地生活,要變得強悍。所謂的強悍是,在哪一方面都能夠不依賴他人、也不需要任何人。

能夠這樣,才能擁有自由。





忌子飛影,出生於冰河之國的凶惡孩童,養父母是盜賊。
喜歡看見皮肉遭利刀劃過後,尚未出血時的刀痕,而且喜歡聽見受傷時的哀嚎聲,對於冰河之國的那群女子會拋棄他的心情,是可以理解。

知道母親所給的信物冰淚石是貴重寶石,卻向盜賊們炫耀,而故意掛在脖子上。所以每天都過著刀口淌血的日子。
對於尋找冰河之國一事,已經漸漸不重要了,因為你每天都太忙了。冰河之國已經變成凝視冰淚石時,偶爾想起的故鄉罷了。

就在你大開殺戒之後,當地的盜賊都因畏懼你而躲得遠遠的。
所以,凝視冰淚石的時間相對的增加了。
於是,漸漸……發現自己在凝視冰淚石時,心靈就會平靜下來。唯有在凝視冰淚石時,表情才緩和。
透過這顆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石子,想起了那位創造這顆石子與自己的人。
尋找冰河之國的目的也隨之改變了。

離開了地盤後,便會遇上新的敵手。其中不乏有厲害的傢伙。一時的大意。使得尋找的目標又多了一個。你需要能看得更遠更透的眼睛。
為了裝上邪眼,除了必須忍受極大的痛楚之外,還得失去多年修行得來的妖力。不過,當時的你卻不以為然…
因為,對於一時大意而遺失冰淚石的自己,你始終無法原諒。

以邪眼的功能之一 -- 千里眼,找到了冰河之國。
你悄悄的回到故鄉,見到冰女們終日生活在痛苦之中,於是改變了心意,決定不殺她們。因此復仇的任務結束了。

城旁角落荒墓上的墓碑中發現了母親的名字。可是你並沒有生氣,因為你知道這是母親的意思。此行所得的收穫是得知了妹妹的名字叫雪菜,而且失蹤數年了,於是你又找到了一個新的生活目標。
你的一生彷彿是為了漂泊而生存著。

經過一番曲折,在人界有段不可思議的遭遇。
然後你又有了改變!與某個奇特的人戰鬥。
你遇見了妹妹,當然她不認識你,而你也不會認她,你希望維持目前的關係就好。再來只要找到自己的冰淚石就行了,而且在人界的戰鬥也差不多滿足了你的胃口。

可是,

「要是你遇見了我哥哥,請把這個交給他。」

「這顆並不是我的冰淚石!」當你心中這麼告訴自己時,感到生活目標被扼殺的虛無感。
你的生活只剩殺戮而已,所以你考慮到死亡的問題。
你的意識是我所接觸過最善良的傢伙。

真是一顆不可思議的石子,可以感受它似乎能吸取體內所有的憎恨。
我因這顆石子而獲得重生。
我一生下來,就是奴隸玩具的身份,為了自由我犧牲了半個身體。憑著憎恨,妖力逐漸變強,所有看不順的傢伙全給殺了。
要不是有這顆石子,這個身軀不過是憎恨的象徵,而戰鬥是我發洩的唯一方法。
現在,右半身是我的驕傲,所以我並不想治好它。

我容許你知道我的一切,現在換你來感受我的意志。
復活吧,飛影!以你現在的能力,還沒有死亡的權力。

這是原作中,軀在飛影「死後」救活他並窺看他的記憶所下的評語。我很喜歡。

像是為了漂泊而存在的人生,思考與感覺的都是「自己」。在《幽遊白書》裡的人物大都是這樣的自我型人物,比起思考大環境與社會的問題,比起在乎家人與朋友的觀感與意見,更注重自己的感受與想法。只是任性地展現自己而已,並不小心翼翼地一一顧及身旁的人,因此聚集在身邊的也是和原本的自己氣味相投的、不必矯飾自己以迎合他們的人。

這樣的人並非沒有迷惘與羈絆,並非沒有倔強與失落,然而,還是自己走過孤傲的人生。看似任性,其實是付出力氣與代價,在自己的身上。





僅次於飛影,我第二喜歡的人物是軀。

為了能讓那傢伙玩得盡興,出生後腹部馬上被改造,零歲的時候已經是個優秀的玩具,每到了生日就會增加新的傷痕。
每次反抗他他都會很興奮地,用他那令人噁心的嘴輕聲說著 --

「把妳的頭割下來,從脖子插入好不好?」
「好啊!」聽到這種回答,他會像小孩一樣地笑著,
「我的乖女兒!」他說,然後繼續笑著。

七歲生日的時候,為了抹殺他的興趣,而將強酸潑在自己身上。
他果然將我捨棄,「從今開始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我在糞坑之中重生了!

從出生就被注定了玩物命運的軀,一開始在漫畫中出現就是個全身包裹著咒布、怪物般的模樣,脫下咒布繃帶後,也是個半身只有可怕的肌肉紋理與靠機械連接的殘肢的恐怖女人,完全想不到,她原本是個美貌的性奴隸。

少年時讀到這篇故事時非常震撼,那時我尚不知「從脖子插入」是甚麼意思,卻感受到強大的、無論如何也要掌控自己人生的意志。

「軀」這個名字也下得很好。軀完全是個女人,她從出生起就「是個女人」 -- 被男性欲望並擺弄她的軀體,從性之中意識到性別的女人。她的人生,和她的軀體緊密相關連著;當她還有著完整而美麗的身軀時,她被禁錮在男性的欲望裡,當她自己毀壞了自己的軀體後,她卻因此能夠獲得自己的人生。

新的人生是從憎恨開始擁有力量的,因此她戰鬥和殺戮,那也和軀體、血肉息息相關。
她的人生,彷彿是一部肉體的啟示錄,事件一筆一筆,全寫在她的肉體上。





但是,真正困住她的,是記憶,是精神。

「妳會變強不是因為憎恨,而是迷惘之故。」飛影看穿了這一點,敢於觸碰旁人不敢碰觸的部份,將她的迷惘解除,作為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就我來看,再沒有比這更浪漫的花與生日禮物了。

軀和飛影是官方配對,但即使是官配,也無法想像他們兩人肉體交合的情景。兩個人有著類似的孤傲與獨立,對彼此也有直觸心靈的瞭解,但完全無法想像他們的軀體彼此溫愛接觸。

大概因為對軀來說,軀體是關卡、是束縛,精神才是她自由的關鍵吧?
為了對自由的渴望,即使毀壞自己的軀體也在所不惜。為了獲得自己的人生,不再忍受自己不願忍受的事情,完整的軀體也可以捨棄。讓她從糞坑中重生的,是她強大的精神,是她毀損的軀殼。

這就是任性。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狀態,為了奪回自己的人生,甚麼樣的犧牲都能夠毅然忍受。《銃夢》中有這樣的句子:「總有一天孩子必須殺父母、百姓一定要殺國王、人民應該殺神的日子將會來臨。如果不那樣做的話,永遠無法以自己的腳行走!」相當聳動,但卻覺得可以了解它的意義。人必須在精神上獨立,必須反過來破壞從小養育自己長大的思想與精神,得到自己的價值觀與詮釋,不再活在他人所建構的世界中,而要創造自己的世界,方可自由。

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連自己身上不需要的部份也要捨棄。沒有這種決心的人,無法依自己的意志扭轉自己想法的人,如果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也沒資格向誰抱怨。





《幽遊白書》已經成為我的人格教養作品之一,雖然只是虛構的故事,卻予我真實的衝擊。

或許《幽遊白書》是雛鳥睜開眼後的第一部漫畫,所以才會被我放在這麼特殊的地位上吧。作者富樫義博也跟著成為我死心塌地的敬仰對象。雖然大家都責怪富樫後期的畫風潦草又不畫背景,連作品也不好好連載,但我卻始終覺得那樣的留白很好;有才華的人是該被縱容的,誰教他說得出只有他說得出的故事來呢?能夠窺見他腦中的世界,是沒有才華的人的榮幸,卻不是他的義務。如果自己能夠想出更好的故事與畫面來,就不會在意他究竟有沒有好好連載了。

我想我真的是死心塌地的崇拜者吧。

2010年4月17日

[鹽晶] 變老

1.

在你找到我以前
我就已經變老了。
被記憶挾沙帶石拖磨過的痕跡
蝕刻成一道道深紋

你卻溫柔地愛我
大腦的每一條皺褶


2.
在我找到你之前
你就已經變老了。
青春曾在你的身上結實壘壘
我彷彿還聞得到你濃烈
地愛過別人

(他們歡笑著踩踏過你的生澀歲月
你把那些流淌的漿液封進木桶
於是……)

當你溫潤的眼神開始醉我
我愛你愛過的每一個人

2010年4月13日

[鹽晶] 在建築事務所上班的女人

在村上春樹早期的小說《1973年的彈珠玩具》中,有一個出場篇幅不多,卻在我心裡留下奇異痕跡的女子;她是主角之一「老鼠」的情人,說是情人,和老鼠只一週一會,雖然分別時老鼠帶著哀愁去眺望她房間的窗,但兩人之間的感情流動卻描述得很少。只寫老鼠記得她脫下的內衣的顏色,是漂亮的紫藤色,以及她會把脫下的衣服好好地折疊起來。

為甚麼記得這個女人,只因為故事中,她在建築事務所工作。第一次讀到這裡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建築系的學生,知道事務所的工作很忙,因此對她在週四的晚上總是能與老鼠相會這件事,特別詫異。村上描寫這位女子時,予人一種小心、對自己嚴謹、節制、安靜的印象。一個從事著繁雜卻理性的工作的女人,謹慎合度地安排著自己的衣著與每日生活的模樣,纖細地在我心裡浮現。

我與這個女人幾乎是截然不同的類型,我並不嚴謹、守節度,也不會把自己的周圍整齊地安排折疊,還無法在工作之餘,每週撥出一個完整的晚上和誰靜靜擁抱。雖然一個人獨居,但是偶爾整理房間,只是為了空出餘裕來讓自己把房間再度以脫下後散置的衣服弄亂。

可總覺得,好像在甚麼地方,靜靜地在黑暗中時,可以從心裡眺見這個女人似的。只是因為自己和小說中的女人從事一樣的工作嗎?還是,可以感到自己散漫的個性中,藏著某個也自抑、冷靜,崇尚並嚮往理性的力量,用著自己微小的力氣,努力經營並維持著自己的一角世界的女人呢?

在《1973年的彈珠玩具》中,老鼠只是在遠處看著住在海邊的女人的房子,沒有告別就離開了。他想著,這個晚上他沒有來,女人應該就知道了吧。但女人會如何等他、如何漸漸懂得他不會再來、如何感受悲哀,他也只能在離開的道路上反覆揣想。我以為這個女人就此從故事中消失,沒想到在《尋羊冒險記》中,老鼠沒有忘記這個女人,還託主角「我」給女人送信。在《尋羊冒險記》中的女人,則走出《彈珠玩具》中那荒寂海邊昏黃燈光的形象,她露出堅強並理解的模樣。

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覺這個女人已經和我脫開,我和她不像,她是另一個人物。或許是因為,即使我花著我微小的力氣在維持著我的世界不致崩潰離散,但我心中的那個女人,卻還一直住在那個已經淤起泥沙、漁人皆離的沉寂海邊吧。

2010年4月7日

[鹽晶] 句摘

總是要在一段時間之後,我才明白,當初寫他們,就已經開始對他們告別。
--張蕙菁《告別》

難怪,我會心平氣和地,時時想寫。
我告別他們,放棄自己可能理解他們,因為,真的算了。好像一幅曾經熱烈過,如今索然的風景。

我想描摹他們,因為現在還是適合的時刻:我站得遠了,所以夕色再血紅也染不到自己身上,黎明再灰藍也沁不進心底;再過一些時日,他們在我腦中的顏色就褪了,那時這風景就再也描不好了。我想描摹他們,因為那是我的人生風景。我還沒有描下他們,因為不想影響他們的故事。

2010年4月5日

[鹽晶] 大人的世界

看著也說得上是朋友的人說他對情人說謊了,從聽聞朋友與朋友搞上了的那一刻起,就可以預知這種時候總會來臨。

不干我的事,不是嗎?但是總難免為此點起一根菸靜看。終於也有這種戲劇在自己的目光前上演,而我幾年前才在這種遊戲內攪和過,好像哪一方的角色都曾扮演過,以數種面目站在台上過。現在我安穩地坐在觀眾席,他們的心情,看起來這麼熟悉。

歡迎來到大人的世界,我好像是這樣對其中一個朋友這麼說的。我對其中的任一角色都沒有責備的心情,但謊言勢必這樣來到,無論是將事實扭曲了的謊,還是把事實以對自己有利的部份隱暪,都是「欺暪」。作為局外人,我只看見極稀少的斷面,但那已經足夠,因為我們都知道那裡面的一切會如何上演。

貪一晌歡,撒一時謊。有時欲望這麼強烈,而信任這麼脆弱。這真的是大人的世界嗎?還是在裡面悠游著的人都只是小孩,為了自己的歡快,舉重若輕地把部份事實含糊揭過,沉默地讓他人的認知往自己這裡偏移呢。

我確實沒有對任何人責備的心情,就像對曾在我身上發生過的事,與我交會過的人們也沒有甚麼好責備的一樣。深深淺淺,輕輕重重,我欺暪過人,也被欺暪過;我傷害過人,也被傷害過。甚麼叫作大人的世界呢,也不過就是一群自私的孩子學會以狡詐的手段,忽略別人的心情,在其中戲耍遊玩。

歡迎來到大人的世界,我們不得不背負起各種有形與無形的責任,然後以有形或無形的方式,逃避那些責任,在某些人心與事實鬆動的罅隙裡,油滑地貪歡。

世界就這樣轉動下去,舞台上,永遠有人表演,影影綽綽。

2010年4月3日

白冰冰

好不容易看完《模仿犯》,看完後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是白冰冰。

先是女兒失蹤了。在她的人生中,肯定有愛過的人,也有為了男人而努力追求甚麼、或放棄了甚麼過吧,然後和男人結了婚,卻遭受家庭暴力,在那過程中,一向在演藝圈工作、看起來光鮮的她流過淚、委屈地在孤寂得可怕的房子裡咬牙忍受心愛丈夫的暴力,然後一個人包紮傷口,深呼吸後走出家門時又是看起來無甚異狀的已婚婦人。

女兒應該知道媽媽的處境,或者女兒也曾經被毆打過,可能讓白冰冰最後受不了的不是她自己被暴力相待,而是看著女兒也被傷害;於是她終於對外人說出口,說她遭受家暴,忍受著所有人的眼光直到結束訴訟、辦完手續,帶著女兒離開日本。

女兒上高中了,雖然自己嚴格教導,注意著培養女兒成為優秀的成人,但是女兒畢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雖然經過青春期但也沒有甚麼過火的反抗,自己努力地工作,身為女人應該也夢想過能在男人的羽翼下受呵護地、不需要煩惱太多地生活著,但過去的夢已經醒了,在演藝圈她必須自己一個人閃躲面對各種人的各種心機,像一隻母獸與叢林周旋。

然後有一天,女兒放學後沒有立刻回家,代替女兒來到家裡的,是一通歹徒打來的電話。白冰冰帶著驚恐到了歹徒指定的地點,卻看見女兒半裸的照片和斷指。就算女兒回家,也已經是失去健全手指的女兒了。即使是這樣,她也痛苦地希望女兒回家,即使是已經斷了手指的女兒,也沒關係,只要女兒能活著回家好了,雖然無論如何難以說是平安了。

那些男人會怎麼折磨她寶貝的女兒?她小心養將的女兒,她想起來可能熨心還帶一點驕傲的女兒,會被怎麼對待,她不敢想,但是那些照片和斷指讓她無可遏止地,在腦海裡盤迴上演著各種可怕的畫面。

等到看見女兒在排水溝中漂浮的腫脹屍體,那一刻她的心裡充滿的是甚麼?是對凶手的憤恨,還是對女兒的歉疚,又或者,甚麼情緒也無法進入她的頭腦裡了,只有某種無以名之的巨大空白充塞在她的胸口。

她是無可躲避的受害者。全台灣都知道她遭受的事,許多人表示同情,但當然,也有人指責她。為甚麼痛失愛女的受害者要被指責呢?她會不會覺得無法瞭解,還是她也刀割般地痛責自己?

看見凶手在電視上活躍的樣子,她難以忍受,再也不能忍受,但是現實卻是非忍受不可。忍受不了也不能怎麼樣,難道要自己也跟著自殺,追著女兒到冥界去摟著她,告訴她這次媽媽會保護妳到底嗎?

林春生和警察激戰中被亂槍打死,但是也有一名警員因此殉職。高天民三個月後無路可逃,舉槍自盡。白冰冰可能冷冷地聽著消息,內心激動,因為像這樣的死法實在太便宜犯下這些案行的凶手了。

再兩年後,被判8個死刑的陳進興被槍決伏法,那個日子可能她永遠也不肯忘記。

因為,她可能恨不得那些凶手還沒有死,她恨自己不能站在他們面前,把自己所有黑暗的夢魘和仇恨全都傾洩在他們身上,她可能會希望這幾個凶手一直會活回來,這樣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殺死他們,這次用燒紅的鐵塊炮烙他們的眼睛口鼻、下次用小刀一片片地割下他們身上的肉……

可是他們不會,就像她的女兒也永遠活不回來。但是他們死得那麼乾脆,女兒卻在劇烈的身心折磨下,死得那麼痛苦。女兒死了,但是女兒生前的苦痛,還活著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想像中反覆經歷。

竟然有人說要廢除死刑,她不接受。她看過陳進興在媒體上,一度簡直成了英雄的樣子,那樣的人渣!雖然死刑對他們來說還太輕鬆了,但是如果連殺死他們也不行,對於像她這樣的受害者家屬,到底要如何平息心中的傷痛。雖然,傷痛可能永遠也沒辦法平息。自己親愛的家人再也活不回來了,到底要怎麼說甚麼平息傷痛這種簡單的話呢?

所以她激動地反對廢除死刑。有些人看著她在媒體上激動的樣子,搖搖頭說雖然她很可憐,但是也太「那個」了。對她來說,這些人的說法,應該就像當初,也有人說因為她一直在電視節目上開黃腔造口業,才會「自業自得」那樣的冷酷無情吧。這些人,沒有遭受過那麼痛苦地失去家人的事,才能事不關己地說風涼話。她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事件結束了嗎?鞠子還是沒有回來啊。」

《模仿犯》的最後,剩下的凶手被揭穿真面目,暴露在大眾面前,也被警方逮捕,社會好像鬆了一口氣地說事件終於結束了。但是對受害者家屬而言,事件永不結束,因為他們心愛的人還是沒有回來。

閤上厚重的書本,我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是白冰冰。無論如何,我無法責怪她的瘋狂。

2010年4月1日

[鹽晶] 模仿犯



模仿犯真的很好看。

即使已經進入第三部了,還是無法忘懷第一部中有馬義男的樣子。對於有馬先生戒菸的那段,讓我非常在意。抽了一輩子菸的老菸槍,在失去疼愛的孫女之後,把菸和酒都毅然戒了,因為要把孫女沒活完的份在自己身上接著活下去,這樣的描述無法不讓我熱淚盈眶。

那是多麼堅強悲哀的人生啊。受害者家屬所能感受到的悲痛是無止境的,無論是衝到街上被車子撞傷,還是再也不說話,或是其他表現……每一種都是令人不忍的姿態。七十幾歲了的老先生把菸戒了,繼續如常經營著豆腐店,這樣的反應則是我最最深刻的。





在看第三部時,感到一種眩目的綺麗。就像駕著車在風景很好的高速道路上飛馳一樣,眼前不斷地掠過令人心悸的好句子,如果是以前的話或許會停下來為它們作個紀錄、並夾注心得吧,但是卻捨不得。還想看更多的文字,還想看這景色會如何繼續令人驚奇地展開。

好小說就是這樣。常常聽人說誰很會寫文章,文采很好,但我完全不這麼以為;會打動人心的文章絕對不是因為文詞優美,而是因為其中傳達的畫面以至思想,真正能引起人們的共鳴或省思。也未必是傾倒地完全認同作者的想法吧,但仍然會對某些部份感佩。讀到好句子、好文章、好小說時的感受,就像嘗到精緻的美食一樣,能引起大腦中某種細微的腺體分泌。

2010年3月28日

[海難] 我要空白

最近工作排得超緊密,可能因為人手不足吧,已經連續加班了一個星期,下個禮拜則得火速把我完全不熟的執照圖生出來,這次的週六日大抵就是在家裡讀資料,補自己對這方面不熟的洞。

不太有辦法好好放鬆休息。月中陸續弄到手的數本小說與書幾乎沒有時間看,更沒有悠閒地渡過一整天的餘裕。這讓我焦躁。有種小小的不平衡隨著沒法放鬆的時間在累積。每週還排了兩次教育訓練,上週加班太凶就跳過了,這洞也不能不補。

聽著博班學生在說他們辛苦,我有點啞然,單以時間與時間被壓縮的量來看,當學生好像還是輕鬆點,只是若以腦力操勞度來看,也許是他們比較累吧?沒有自己的時間,真的讓我漸漸失衡。一向我佩服那種積極向上、把自己的所有空閒時間都毫不浪費地拿來有效運用的人,比如在休假時自學西班牙語之類;但我真的不是這種人,我需要有段時間拿來虛擲浪費,拿來放空發獃,拿來做點無用之事。如果沒有,我會一點一點地失去彈性。

可怕的是,即使如此,也沒有把事情做到完滿。週一到公司,恐怕會因為會議桌上空空如也而被慘轟一頓吧,即使同事們都加班加得受不了才捲捲檔案快速走人,這種辛酸也不會被當一回事,更不能成為理由。

唉,雖然對所做的事情沒有怨言,但還是想歎氣:真的好累啊。
到底要怎樣,才能輕鬆地把事情做到最好呢?

2010年3月25日

[鹽晶] 夏蟲

請告訴我
請告訴我
告訴我關於冰

告訴我它的顏色
告訴我它的形狀
告訴我它的觸感
我知道--我聽說過,冰
很燙。

用盡整個燠熱的白日
游盡一片池塘的水
爬盡偶然落下的每一片葉子
問盡我的一生

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

那些我還未嘗試過的感情與世界
令我從腹底感到飢渴的所有未知
罄盡我 一隻夏蟲的
整個夏季

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

告訴我關於冰

2010年3月21日

死刑簡答

最近死刑話題很熱門,熱門到棗子推薦搭訕句:「嗨帥哥,你反對死刑嗎?」而我竟然覺得這個搭訕句還不錯。

不知是碰巧,還是原本就有這麼多關於人類生命的爭議探討 -- 杜斯妥也夫斯基不是正從兩百年前就在作品中不斷關注人類的罪與罰、社會對人的責任與人對社會的責任嗎 -- 我最近讀到的書或其他作品,對於死刑議題也不能說是沒沾上點邊。

也有人問我對死刑的看法。這問題很難回答,但如果只是問一句現實上、結果上的○/╳答案,而非宛轉曲折的思路歷程的話,我會回答,都可以,但我傾向廢除死刑。即使這樣,這個回答還是令我捏把冷汗。只是廢除死刑而已嗎?台灣的司法制度難道已經完美只差廢除死刑?還早得很。我同時也贊成提高假釋門檻、執行無期徒刑,以及司法應被更嚴格監督,而且我認為這些事的迫切性,甚至比廢除死刑更高。

如果繞回頭來,問我對於死刑這件事是如何思考的呢?

……還是等我更有空時再來閒聊吧。

2010年3月16日

[遠浪] 淺懺

我曾經那麼嚮往進入__的世界。

和__交往的時間短,且痛苦的時候占多,然而就算__不相信也好,我是真心喜歡他的。有些和我親一點、所以說話也不以為意地粗魯的朋友,提起__時會說「你以前那個炮友…」,我總是板起臉說,沒禮貌,那個是男朋友。

--與這相反的對照是,每當提起 cuL時,朋友說「你之前那個男友…」,我則糾正:是炮友。想來奇怪,明明和 cuL相處的時間,還遠比和__時歡快。




幾年了,我仍然不敢去碰所有關於__的紀錄。一股腦地丟進了精華區上鎖,自己一個字也不看。無法不被當時的一句一字影響,無法不被當時的情緒纏繞襲捲。前幾日忽然想到要挑戰自己,於是試著進去看了一篇對話紀錄,發現對方其實是多麼純真的人哪。

不知道現在__是甚麼樣子,他的穿著打扮改變了吧,他說話的方式、思考的模式改變了嗎?他還恨我嗎?他從別人那裡得到幸福了嗎?
世上一定有非常適合他的、聰明且純真的女孩吧。在那樣的愛情裡,他會變得柔軟、變得明亮吧。我對他的記憶總是停留在那些糾葛的怨恨責詈中,那成為一道陰影,我亟躲避於是不愛想起。

並不是他傷了我而已,我也傷害了他。隔了好幾年,我才終於能夠好好地回想那些。我確實傷害了他,那個純真、以一種正直的面貌直面世界的少年。我終於站在另一個意義外,對那些我給他播下的陰霾抱歉,真誠純粹地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在你的人生中留下那麼不愉快的記憶。那些言語和行為,雖然並非我所不能控制,但也非我所能控制。我當時是非常在意你的,如果不是那樣地無法對你無動於衷,也不會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留下那些傷了。對於當時那個,連我也無法控制的我,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我更不在意你一點,我就能對你再溫柔一點的。

想想,我不是總做這樣的事麼?如果不是那麼在乎那些人,就不會傷害他們了。無論是有意或無心的。如果不是那麼難以轉移,就能輕鬆地微笑置之了,就能更和善溫柔、更恰當地對待他們,或者離開他們了。太近的距離,使我喪失了餘裕。





即使如此,我也還沒有把握,若再與__連繫上,能否自若應對。
既然曾經那樣傷害過,或許,還是在不再接觸的遠方夜晚,悄悄地在心底淺懺即好。

2010年3月14日

[鹽晶] 書腰

話說回來,為甚麼現在不論是甚麼書,都纏著書腰啊?

我很討厭這玩意,它既不是作者本身的作品,又總是遮蓋了一部份的封面,而且,只會妨礙人拿著書閱讀而已。書腰上總是寫著誰誰誰讀了這本書的推薦,可是這種推薦對我來說,就像是明星代言洗衣粉商品一樣,完全不會影響我是否買這件商品。

每次嫌書腰麻煩而乾脆丟掉時,都有種「可惡我花的錢裡有幾元拿來做這個浪費的無用東西了啊」的不爽感。我只要那本書就好了,我只是喜歡那個作者寫下的東西所以買他的書,為甚麼總是得被強迫拿到不相干的東西呢。

[鹽晶] 告白


把它看完了。作為一部(本來以為是)推理小說,到第一章結束的時候才稍微有點不同的心跳感,算是不夠有煽動力的。但接下來的不同角度的告白卻意外地令人期待,於是被吸引住整本看完了。字數不算很多的小說,以敘述方式算是成功的。

我特別喜歡班長和渡邊被同學欺負之後的那個晚上,交換喝著對方已經喝過數口的汽水,最後接吻,這樣短短的幾行。這兩個角色都有他們幼稚的缺陷,但他們高貴的部份,我很是喜歡。





不知何時起,我看的小說中,推理小說佔的比重愈來愈多。我不是個推理書迷,雖然不討厭推理作品,但不會認真地和作者較勁解謎,以這層意義上,我不算是推理讀者。小時候甚至有因為看了推理小說中描述的命案現場,對屍體恐怖詭異的死狀描寫得過於鮮明,結果嚇得即使看完了整本小說,還是只記得那死狀的描述,而不敢自己上廁所的經驗。我本來應該是不敢再看推理作品的。

我認為推理小說是特別難寫的作品。推理迷們享受著推理的樂趣,在閱讀並解謎的過程中,挑戰作者設下的迷陣與圈套;如果解出答案的話可能會覺得「這作品太簡單無聊」,所以作者得寫得讓讀者們既解不出答案、又在揭曉答案後覺得心服「確實是這樣沒錯,該給的線索也都給了,是我們能力不足」。

但如果只有精巧繁複的推理圈套的話,還不足以是優秀的推理小說。一本小說會被買回家放在書架上,應該是買的人認為「這本書我不會只看一次」才買 -- 至少我買書的標準是這樣,小說和電影雖然都是娛樂性質,但是小說能夠被隨時想起而重複閱讀無數次,每次閱讀依然生動鮮明,所以買小說帶來的價值遠比買電影票還高。

如果只是純粹的推理的話,就像魔術表演一般,真相揭破就不值錢了。所以推理作品特別難寫,不僅在於作者要精心設計出與讀者鬥智的陷阱,還要在案件推演的過程中,感動讀者,啟發讀者。

推理作品絕大部份皆涉生死,因為有死者的案件最震撼,死者死得愈離奇愈令人不忍,愈能帶給觀覽的人衝擊,這點是官能性的。在官能性的、戲劇性的死亡之下,人們開始思考生死的問題。從這裡開始是帶上或多或少哲學色彩的辯證,是人類面臨犯罪、死亡時的心理紀錄。
精彩的推理作品須得將這從官能性的黑色死亡中所提昇出的各色形而上思想演繹出火花,才能成為值得重複閱讀的文學作品。意即,無論是設計推理過程的技術,或是在生死與人生的抽象思考過程,都得有完美的演出,才能成為優秀的推理作品。

帶有哲思的魔術表演。

觀眾不止是想窺破魔術而已,要能讓觀眾留下來一看再看,需要別的刺激。
最近,我愈來愈常讀推理小說,並非享受推理的樂趣(雖然看的時候順著情勢稍微陷在作者的謎題裡困惑一下還是會的),而是嗜嘗作者們的哲思。
人不就是應該這樣的嗎?面對他人的死亡,想的不僅是「他怎麼死的」,還有「他為甚麼會死」,以及「他難道該死嗎」。對生命的珍愛、遺憾、憤怒……對死者、對奪走死者生命的凶手,在虛構的死亡故事裡,我們思考關於人生。

2010年3月13日

[遠浪] 如果有一天


梁靜茹在十年前(2000)發行的專輯〈勇氣〉中的歌。當時我還只是高中生,很討厭她〈勇氣〉這首歌的MV,那幾年十分流行那種短劇式的MV,愈拍愈矯情,我很厭膩。梁靜茹是咬字相當清楚的,所以不必看歌詞也知道她唱甚麼。當時只對裡頭的一句感到困惑:

如果有一天,我們都發現,好聚好散不過是種遮掩。

好聚好散為甚麼是種遮掩呢?又會是甚麼的遮掩呢?我想不太懂。在某個有陽光的日子聽見校舍的某處又傳來這首歌,我忽然明白了,歌詞的意思是在懷念著某個情人,並期待復合啊。好聚好散遮掩著的,是雙方其實還彼此相愛的事實。
會有這種事嗎?十年前的我想像著,覺得很難接受。





「我當初到底為甚麼會喜歡你?」

這是和怪物見面時,他常常會提出的一個問題。無論是交往前、交往中、分手後,他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以前還交往的時候有一點點介意,但是既然充份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著的,就不計較甚麼為甚麼了。

總是瞎聊一陣後,他又會說:

「可能因為你很機車。」
「對啊,你聞到了機油的味道。」

我這樣回答。但他卻省思了一下,然後說:

「說不定真的是覺得你是同類吧。」

同類的味道。





我問怪物記不記得很久以前還在台中的時候,他第一次帶我回住的地方,那是冬天,很冷。

「你把我丟在客用的小房間,然後自己去忙你的,過一陣子你過來看我,發現我燈也沒開,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邊。你把燈打開問我在幹麼,我說,我在解凍。你就說你白痴啊,然後拿吹風機過來。」
「這麼說來……好像真的有這種對話的印象。」
「我現在想起來覺得還滿好笑的。可是那時候真的這樣想,就覺得我在解凍啊,很理所當然,完全沒有想到要用吹風機或蓋上棉被甚麼的。有點想再遇見那時候的自己,覺得有點可愛,然後又很彆扭。」
「彆扭。」

他笑了。

「對啊,彆扭。」

依怪物當時的說法,是心有很厚的殼。我真想看看那時候的自己,應該會看到一個彆扭的、連自己是彆扭的也沒察覺的、笨拙的自己吧。不知道人和人深入或親密地交往是怎樣的,沒有和誰緊密地連結過,不擅於和人變熟,卻自己做了各種事。
好想看看啊,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不是表情僵硬?是不是像個蒙童?雖然在意著別人的眼光,卻努力讓自己不在意。





和怪物分手是因為我自己的問題,纏繞在性格與人生之中的問題。怪物無法救助當時的我,為此有深深的無力感,最後分手了。

「後來我也會想,如果是現在的我再遇到當時的你,恐怕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哦。可是如果是現在的我遇到當時的你,應該就可以過得很好吧。」

我擠了個眼色給怪物,卻換來他的枕頭攻擊。
然而,我卻再不想讓自己的人生被背負在別人身上,也不想背負別人的人生了。

2010年3月12日

[遠浪] 曾經愛過的人與一同看過的風景 -01

前年年底,我和以前男友兩人騎著機車環島旅行。一人騎一台車,這是我決定的,雖然到半途時很後悔,但是我很清楚一開始作這個決定的理由。

「看吧,就說騎一台車,你就可以在後座休息,不用這麼累。逞甚麼強啊?」

但我是個容易掉落的人,這意思是,如果那樣,我雖然可以在後座盡情拍我的移動風景與天空,但大概也會在睏倦之餘趴在對方的背上打盹吧。儘管不覺得我們還會有甚麼情愫,但是常識上該避免的事,似乎還是盡量迴避比較好。

為了讓我開始述說這個故事,讓我從騎到嘉義以後的一段小小插曲開始:在冬季騎車的我們,一直都避免在夜間行車,這是為了我怕冷,而且夜間騎車恐怕反應跟不上車速,安全起見就採取這樣的保險策略。但我們有非在次日抵達台中不可的理由,不得不在那天騎夜車到台中去。

天色開始昏暗,我們穿過嘉義市,正要繼續北行。我要同伴騎在前頭,我跟車比較不累。

「你確定?等下我一騎你就看不到我車尾燈。」
「哼,能夠的話你就試試看啊。」

當然,旅伴是在嗆我,他自認車騎得很快,但他的車畢竟老了,加上嘉義到台中沒甚麼彎路,不太考驗技術,所以我不以為然。沒想到,他一騎出去沒多久,我就驚訝地發現,我真的看不到他的車尾燈。







因為他的車尾燈壞了。







這就是我們一起旅行的故事。他是我曾經愛過的人,我們確實也曾經一同看過許多風景。只是可貴的是,分手後我們失去了愛人,卻留下了(相當程度上)瞭解自己的朋友,偶爾也能繼續一同看著新的風景。

那麼,關於這個愛過的人,與那些看過的風景。

2010年3月9日

[披霜] 只吃水果與麥餅的日子 -Day 3

水果與麥餅的第三天。

公司附近有間早餐店,會賣「歐姆蛋套餐」,內容是把蛋液煎得半軟,把馬鈴薯沙拉包在裡面做成一個歐姆沙拉蛋包,然後配上炸薯條、兩個烤好的奶油爆漿餐包,以及飲料。

每天睡前或是早上,我常常想著那份早餐而睡或出門,它可說是我期待上班的一大動力。

當然,這幾天我也每天都想著可口的歐姆蛋套餐而睡,只是想一想才驚覺,不行,明天也要吃水果過一天,於是不禁沮喪起來。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我竟然還是撐到了水果與麥餅的第三天了。





其實水果與麥餅也不會不好吃。相反的,剛剛吃著蕃茄配餅乾時,也覺得幸福極了。這麼冷的天氣,除了即沖麥片完全沒有熱食的生活,竟然過得沒有甚麼不滿 -- 我是說,在燒肉、麵包夾煎培根、奶油餐包、淋滿起士醬的熱騰騰炸薯條……這類東西還沒有在腦中浮起來前。

那麼剛剛也已經把明日的三餐準備好了,明天的早餐都已經打算好了,要吃一根香蕉加上沖泡麥片。這樣應該會覺得飽吧,雖然即使只有一杯麥片也無妨,工作總是能讓我忘記早上吃不夠的空虛感。

這一週是不是過得有點慢啊……

2010年3月8日

[披霜] 只吃水果與麥餅的日子 -Day 2

今天是水果與麥餅的第二天,也是上班日的第一天。

不知為何,除了饞,並沒怎麼餓。早餐因為來不及,只喝了沖泡的麥片,然後忙忙忙忙到中午,拿出準備好的蘋果與中小型蕃茄來吃,花時間慢慢吃完後雖然不餓,卻覺得好像還是少了點甚麼,於是又吃了包全麥餅乾。

把三餐帶到公司的好處是,六點一到就算老闆還沒有走,我也可以大方把保鮮盒拿出來開始吃蘋果。全麥餅乾我買了義美和掬水軒的兩種,單吃是義美的比較好吃(可能因為乳酪味吧),掬水軒則是薄脆但表面撒了鹽,配著甜甜的蘋果,意外地好吃。

冰箱裡還剩下一點蕃茄、蘋果和蓮霧,現在我很累,懶得出門再補貨了。希望明早能夠早起削水果準備三餐。
之所以進行這個挑戰,也是想知道持續一週的話會變得如何。那麼,請繼續期待。

2010年3月7日

[披霜] 只吃水果與麥餅的日子 -Day 1

要說為甚麼要這麼做,表面的理由或許是減肥或者希望皮膚變好吧,但實際上卻只是一句「忽然想這麼做」於是這麼做試試看。計劃是三餐只吃水果,中間餓了的話吃無糖的全麥餅乾。

從今天開始實行,預計實行一週,細節部份大概是要在前一天洗切好第二天三餐的水果(因為極可能都在公司吃)裝在保鮮盒帶去公司。止飢的麥餅也不能不帶著。

因為也適逢生理期,所以要注意吃的水果屬性不能太冷。查了一下當季水果表,列出準備採買的水果:


香蕉全年寒性維生素A、C、β胡蘿蔔素、生物素、葉酸、碘、鎂、磷、鉀、硒、有機酸、檸檬酸、蘋果酸
楊桃1~4月、6~12月涼性胡蘿蔔素、有機酸、維生素B群、C
棗子12~3月、2月盛產甘平維生素C、B1、B2、鉀、鎂、胡蘿蔔素、鉀、鈣、鐵、錳
橘子12~3月寒性維生素C、枸櫞酸、β胡蘿蔔素、鈣、磷、鐵、B1、B2、菸鹼酸、維生素C、蘋果酸、琥珀酸
蘋果10~4月涼性維生素A、C、K、β胡蘿蔔素、生物素、葉酸、鈣、鎂、磷、鉀、有機酸、檸檬酸、蘋果酸
草莓12~4月涼性維生素A、C、B2、B5、B6、K、錳、鎂、鈣、碘、鉀、銅、鈉、葉酸、有機酸、檸檬酸、蘋果酸、omega 3脂肪酸、生物素
蓮霧11~5月平性維生素C、鉀、鈣、磷、粗蛋白

一堆涼性是怎樣,真要認真按這個吃的話我不只剩下棗子和蓮霧可以吃了嗎!

2010年3月2日

[混沌] 卡在中間

「人為甚麼會需要另一個人呢?」

像這樣的問題確實是我在腦中千思萬想不得其解的問題,或者說,得不到滿意答案的問題。





從小我喜歡那種不太普遍的醫學小知識 -- 割除腦中的某個腺體或甚麼部份,人可以變得沒有感情 -- 沒有感情呢!快樂、愛……這些難道不是來自靈魂核心的舞蹈,而只是肉體的甚麼地方,連個巴掌大都不到的肉塊所控制嗎?只要注射適當的物質,人也可以無端感到滿足、雀躍、無上欣喜嗎?

那麼,時常會趨向愛情甜香的人種譬如我,是不是也是甚麼地方的腺體分泌過於旺盛呢?





但我已經變了。我是沒有結蛹卻化身的人,以不完全變態的身體垂在枝椏上隨風顫抖。一方面,我很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再愛上一般男生了,另一方面,我卻還沒有從舊身的習慣中脫出。

我既懷念著從前能夠沉浸在愛情中的美好感覺,同時又不再能像以前一樣戀愛。為甚麼不能再矇上眼了呢?我走在肩寬的峭壁上,捨不得割棄舊身毅然往前,卻也難以再退回滾滾沙塵。
該怎麼辦呢?我不斷自問。

我的心,難道不是希望往前走的嗎?不是這樣才來到這裡的嗎?我自幼追求的只須一人便即圓滿、完結的世界,自我補完的世界。我卻在這裡躊躇甚麼呢?是甚麼讓我眷戀、讓我停步呢?

人為甚麼,即使是偶然的也好,還是會需要另一個人呢……

2010年2月28日

[港口] 柚子

柚子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當然,這是從我眼中看。從他的眼中看,我也是個怪人,怪則怪矣,還是幼稚不成熟的人。

「我很少懷疑別人的話,基本上,在他們說出口的時候,我都相信那一刻是真的。是就像這次一樣,有的時候不是故意說謊,不是故意違背說過的話,可是,就是沒有遵守。這種時候我不會怪對方,只會怪自己。為了不想再怪自己,我不想做自己承擔不起的事。」
「……你想法真的好怪。」
「會嗎?」
「對啊,好愛鑽牛角尖。」
「因為痛苦別人沒辦法幫你替啊。」





而從我的眼光看見柚子奇怪之處,莫過於他的純真。有次他跟我聊起前女友,還開了資料夾讓我看他們的照片,並指著前女友的妹妹說,她很像周杰倫某支MV的女主角,然後說她也很不錯。

「那就上啊。」
「可是她是我前女友的妹妹啊。」
「有甚麼關係嗎?」
「很不道德欸!」

柚子猛然抬頭,雙眼直直地盯著我,彷彿他剛剛不必思考便即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確實是不需思考,人人便該知道的真理。

「很不道德欸」。

我已經很久沒用道德思考事情了。我身周的人大多也是這樣的人,道德不是最重要的。至少我很久沒有聽到誰把這個放在嘴邊。不是完全捐棄道德,而是--至少我是--覺得說出道德兩字,有點可恥。

但柚子坦然直率地望著我,不道德的事不應該做。

「她對我很好,我不想讓她太傷心。」

我相信他。





柚子說的話,或做的事,常常會讓我像聽到「很不道德欸」時那般,瞬間動搖一下,一時迷惑。

他說的,是「真話」嗎?還是「謊言」呢?我可以「信任」他嗎?
他會明白我不「信任」他,是因為我對自己的責任嗎?

就像我對A子、還有很多人一樣,我同時相信著他們的話、也對他們的話存著不同程度的懷疑、或全不相信。眾多「事實」同時存在著,雖然只有惟一的「真實」,但是在貓箱打開前,作為觀測者的我,接受多個事實同時並存的宇宙。

柚子的話很微妙地具有說服力,並不是他說的話很有道理,而是含有一股真誠。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就像當初的怪物吧。說出來的話並非毫無破綻,甚至有些過於天真,但是堅定誠懇,反而讓人覺得可以試試看。

在眾多仍屬臆測的事實中,或許可以試試看,以對方說出來的這個作為最大可能來接受吧。

離開以後,柚子打了通電話給我,聽起來有一點點緊張。

「你剛剛聽了以後覺得怎麼樣?」
「幹麼現在問這個?」
「因為我只有現在有空啊,等下就要去見客戶了,我很緊張。」

我在電話這端輕輕笑了。這個人。

「我覺得很好。我也有其他朋友在做這個,所以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但是你的說法,讓人覺得真誠,覺得可以相信你說的。」
「對啊,我是真的愈說愈覺得這個產品很好,很適合對方買。」
「這樣就會成功了。加油。」

是的,這樣就會成功了,作為一個業務員。這也是怪物教給我過的。真心覺得自己的產品好、適合對方,是業務員成功的基本條件。後來果然成功了,據他自己說是大成功,比預想的還要順利。

真好啊。

每當我想說他像是個純真的大男孩時,我就會想,究竟純真的是他,還是天真的是我呢?

各種可能依舊並存著。

2010年2月23日

[混沌] 靜聽

也許是下午才喝掉的冷咖啡的關係,晚上胸口一直以某種焦躁的節奏悶跳著。這使我陷入不安定的狀態,頭腦裡本來習慣梳理著的流水帳般的記與思,糾結纏繞,治絲益棼。





「雖然我說會一直相信人,但我會不會已經喪失信任人的能力了?」

相反的相反、逃避的逃避。我繞過很大一圈,有人為我解開那個結,為我打開那道使我自己暴露於危險之中的防壁過。

仔細想想,會這麼想的我,並不是不信任人。在有合理的懷疑立場時,硬要扭過頭去只相信好聽的話,那是愚信吧。我仍然相信我的感覺,但我也重視自己的思考與判斷。

閉上眼睛,沉在黑暗裡,聽自己心中的風聲。仔細地聽,直到透澈為止,直到自己完全融在風中為止。對於內在,我該做的是這樣的功課。





劉墉曾寫過小時候他家養過一隻貓,第一次發情時牠溜出家門,家人四處尋找,好不容易過一個月才在某處發現那隻貓,毛皮都破缺潰爛了,像條破抹布似的奄奄一息。細心養護牠,好不容易才把貓照顧得像出走前那樣健康了,只是耳朵還是缺個口。以為牠學到教訓,會乖了,沒想到下一次發情期一來,又覷著家裡人不注意,跑出去了。這一次,再也沒有回來。

當初讀這故事時還不覺甚麼,長大後想起才愈覺驚悚。情欲的力量如斯強大,哪怕曾經碰得皮開肉綻,下一次情欲又漲起來,沖得人昏沌沌的,別說重蹈覆轍,再躍一次懸崖都矇眼跳。

我常常回想那個故事來警醒自己。作為人的我時時揪住那隻騷動的貓,非如此不可,這是人類的尊嚴。





「我是不拿身體來賭的。」
「那你會賭甚麼?」
「感情啊。」





「我卡在中間,頻頻回首。」

但到底會往那一邊去,我心底其實知道得很清楚。
只要靜下來,傾耳細聽就知道。

聽我心中的欲望,像聽樹林中的風聲一樣。聽我的肉體對我呢喃,聽我的靈魂對我低語。

直到有一天,我融合了整座宇宙。

2010年2月15日

[遠浪] 雨露

如果我是一片沙漠,就是一片懷抱著曾被豐沛雨水澆潤過的古老回憶的沙漠。那些雨露曾經如何清涼地沾滲了我,在我還是一片森林的時候……那一切聲響、色彩、溫度與觸感,成了我悄然孤立時,惟一能夠深藏的夢。

聽著娜娜給我的名曲合輯,不知不覺被拉回很遠的地方。已經是很遠的地方了,因為再也回不去。

在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徹夜交換語句直到清晨。我們聽著同一個電台,聽著同樣的歌,共享同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那樣的甜美,甜美到我們之中有人對另一人曾經有股衝動允諾「既然如此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

那是與我無關的允諾,卻在我心中留了下來。某些心意只要記著便可以永久珍藏,即使無法實行,但總在那一瞬是真的。

很遠很遠的地方,不僅是時間地點上的再也回不去,今後我也不會再擁有類似的東西了,因為我改變了。離開那個遙遠的地方的人,是我。我願意成為一片安靜的沙漠,即使再也沒有人能夠碰到我的內心深處,偶爾有點寂寞。就算這樣也沒有關係。我不想回到過去,但我深慶我擁有過去。

作一片靜躺的沙漠,在寒涼的夜晚閉目微笑。我有古老的回憶,雨露的夢。
曾經豐盛過,就一點也不覺貧瘠。

2010年2月13日

餘生

關於過年要彼此道「恭喜」的傳說。

有說是因為年獸過後,大家都還活著,所以互道恭喜。也有說恭喜歌是因為抗戰勝利,因此見面即道恭喜。無論是幻獸的傳說也好,附會帶有政治意涵的戰爭歷史也好,總之皆是種劫後餘生,見到大家也都活著,於是笑開臉來互道恭喜。

如果這就是華人的傳統與思維,那麼這舊的一年其實是多麼不堪啊,無怪眾人皆如經歷一場漫漫噩夢,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時分,見到親人朋友劫後尚且存活,於是便為了彼此還呼吸著站立在這地球上,相互賀喜了。

光是這樣生存著,已是這麼不容易。

為了這種事而賀喜的民族,長期以來究竟是在甚麼樣的環境下,以甚麼姿態生存著呢?我們真是夾縫中的野草嗎?想到這種事,不禁有些悲哀。

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初一初二的早晨,看見爸爸出門一遇人便先精神颯爽地吆喝著恭喜,那是種成人的社會化的招呼,我覺得。小時候覺得長大了我也會這樣對鄰居朋友賀喜吧,不過現在要我說還是說不出口。是因為自己與同輩的朋友都還沒有那種,劫後餘生已是萬幸的感慨嗎?

2010年2月8日

[遠浪] 芭樂往事

記憶中我做過自覺最芭樂的一件事。

在某個也沒很冷的冬夜(或許因為我們偎依著所以並不覺冷),剛做完一場愛,細小的汗珠早已在涼夜裡乾了,燈沒有開,我們在黑暗裡聊天。

我坐在貧瘠乾硬,只鋪著瓦楞紙板的床板上,下身裹著棉被和戀人蜷在同一個被窩裡,上身赤裸著背脊,眼睛彷彿看得見自己的肌膚在黑暗裡映著極微極微的光的輪廓。

他要我唱一首歌,我閃躲很久,最後唱了一首無論何時要我承認我唱過都覺得很羞赧的芭樂歌。戀人沒有笑,靜靜地聽完了。聽完後他仍然靜了數秒,才說,

「很好聽。」

我知道他的意思。就像他知道我的意思。

--


遠處的鐘聲迴盪在雨裡
我們在屋簷底下牽手聽
幻想教堂裡頭那場婚禮
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

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
習慣在彼此眼中找勇氣
累到無力總會想吻你
才能忘了情路艱辛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
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
要做快樂的自己 照顧自己
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你我約定一爭吵很快要喊停
也說好沒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我會好好的愛你 傻傻愛你
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

2010年2月5日

不同性別的親熱

無論是男男、女女、男女或是甚麼樣的搭配,我喜歡看人談戀愛的樣子,喜歡看人親熱的樣子,光是看著就覺得也分霑了那股甜蜜喜悅。

但相反的,有些人即使是看到與自己同樣性別的人(同樣是異性戀/同性戀/雙性戀)在公共場所親熱擁抱,就覺得刺目不爽。所謂的去死去死團大概就是要具備這種資質才可入團吧,而我完全無法領會。無論自己有沒有對象,我無法理解為甚麼就是有人會視他人的親暱動作為眼裡針。

有的人是只有看到不同性別的人親暱才會不快,這種人就沒甚麼好說了。但普遍說來,我個人感覺是女性的包容力似乎比較大一點,比例上,反對同性戀展現他們的性傾向與愛欲者,似乎比男性少一點。


2010年2月3日

[海難] 大海上的旅程

近日在工作上,老實說不算順遂。尤其這一星期來,每臨出門前總有種莫名卻巨大的抗拒感,很想像反社會的年輕人拒絕上學那樣,拒絕上班。

這種感覺很熟悉,我很清楚;疏離感、陌生感、無力感,徬徨不知如何著力,於是一股索性放棄努力的自暴自棄感油然襲上,最後就走上了自己期待著的頹廢結局。強自壓抑著,別過臉不看這股感覺,我仍然每天上下班,像平常一樣為了小事發笑。希望這樣就可以維持日常的軌道,不至潰散崩壞。





今天早上我去一個我從來沒參與過、已經要申請使用執照的建案現場會勘。這案子大致已經建造完畢,所以這次要會同市政府施工科的承辦員,起造人、承造人、監造人一同勘驗。事務所內對勘驗這種事似乎不太重視,所以我被撥去代理勘驗。

沒想到這次勘驗卻給我新的感動。

承辦先生是以前就在市政府裡見過的,已經六十歲了,有點胖胖的,加上花白的頭髮,一臉慈眉善目的樣子。剛開始勘驗,他劈頭就說,他要退休了,所以有很多重點想要告訴我們。趁著建設公司、營造廠、建築師的代表都在,他想把他的經驗、他勘驗時看的重點,都告訴我們,希望我們回去能夠告訴我們各自代表的單位,讓建築的環境一點、一點,比現在更好。

我很感動。這種話,不是從前在學校裡初學建築時,就一點一點地深刻心中嗎?

有多少人在最起初是覺得建築很好賺所以入行的呢?有多少人是想抱著應付的心態順從建商的要求隨便蓋蓋水泥房子呢?如果一開始就是那樣的話,大概很難不中途離開吧。

仔細地在學校裡記起各種圖面繪製原則與尺寸,為的不是讓人能夠舒適自然地使用建築嗎?建築是為了人而造的,從來沒有任何建築人忘記過這一點。
那麼,為甚麼會有連使用執照都核發了的停車位,卻讓用戶很難停進去呢?為甚麼會有比浴室還小間的臥房呢?為甚麼會有狹窄而容易跌倒的樓梯呢?為甚麼會有各種各樣令人難以使用、或是使用不便的建築空間呢?

所有進了這個行業工作的建築人都知道為甚麼。因為業主要求要那麼多的停車位,所以再怎麼不合理的車位,只要圖面上塞得下,就畫得出來。因為房價可是一坪幾十萬,所以傭人房只要一坪就夠了,誰管他鎮日在異鄉幫傭的外宿傭人難得可以靜守的個人空間,是不是人性化。因為其他空間的面積非得那麼大,所以樓梯就被犧牲,反正平時也沒多少人走。一切都是法規能過就好,如果沒有建築法規,不知道還會有如何畸形的不親切空間誕生。

但並不是每條建築法規都親切適用,再怎麼樣的法規,一方面雖然保住了最後底限,另一方面卻侷限了更好的可能。更何況,有些法條還是由外行領導內行制訂的,成了建築設計時令人皺眉的礙手規定。

在這種狀況下,現場勘驗的政府承辦人員,成了建築法規的守門人,而收放的彈性到哪裡,則隨各人經驗與智慧而定。





怎樣的建築才是好用的建築?經驗老到的承辦人員,簡直像在上課般地諄諄教誨。所有現場的細節,包括頂樓花台與排水孔的設計、消防管道的開關閥位置、現場粉刷層厚度造成的與圖面不同的差異……都一一娓娓道來。門的寬度一米二,該是包含門框,還是排除門框後的淨寬?這些設計的理由為何?

光是聽著這些乍見瑣碎、實則直接決定使用性能的細節,我就非常高興。無論如何,我還是喜歡建築的。我不是喜歡它的夸夸其談,不是喜歡我搞不懂的後現代主義或甚麼思想,而是純然地喜歡它的理性與實用之美。建築是由細節堆疊起來的。我渴求它的一切,每一處細微的關節,我像初實習的醫科學生,面對著人體繁複的每一條神經與肌肉與骨頭,既敬佩又興奮地顫抖。

這一次的現場勘驗,提醒了我,我確實擁有這樣的熱誠。有熱誠的話,應該是甚麼事都能繼續做下去的。





老師給我的建議點醒了我。如果乘在船上覺得恐懼無助,只會抓緊船板的話,不如主動握起船舵吧。我要更積極主動才行。我所做過的一切只不過是軟弱被動的掙扎而已,既然有這種熱誠的話,應該不止是這樣而已。

回家的路上,我決定容許自己哭出來。眼淚像往常一樣,先從右眼流下。我哭的時候,覺得自己變回從前那個十歲的孩子;明明很軟弱,卻強自裝得堅強,即使如此,還是忍不住哭出來。

我容許自己哭出來。哭完以後,摸摸心裡那個孩子的頭,然後挺胸面對心中的那片大海,像傻瓜般地對海立下宏志:我要成為建築師!然後,我想看看自己靠著自己的熱情與理想,可以走得多遠呢?航路,可能沒有終點呢。

2010年1月24日

[混沌] 靜水

沒有戀人的生活非常平靜。

也許是可以分作兩類人吧,一種人天生憧憬戀愛,追尋戀愛,就像追尋著氣味香甜的果子一樣。另一種人則不。

我一直是欽佩第二種人的,覺得這樣的人在身體中自有一柱穩定的重心,不會也不必隨著旁人傾側旋轉,世界在他身旁流轉,他微笑恬然。這種欽佩,或許顯示出,我並非天生是這類人種。需要對自己許下「自己一個人也能好好生活」的人生願望,大約就是知道自己還不是那樣的人吧。

因為那果子的氣味香甜誘人,引人深陷。

不止是因為戀愛的甜美,而是嗜食它所伴隨的各種氣味。酸甜苦辣,夾雜著席捲而來,而人類就是喜愛其中諸般滋味。誰說不是呢?至少我現在想想,多少明白了,從前即使是戀愛中極苦極澀的部份,但那不可自拔的情緒本身,就是最留人處。就算是煩惱,人也愛自尋煩惱。

是不是人有時候,會想嘗試看看,讓自己變得不像自己呢?讓自己走到邊緣,走到極限,看看自己能夠變成甚麼模樣,又能夠看見甚麼光景。

我珍惜我看過的所有景色。它們存在我的腦裡,一幕幕都是人生的珍藏。





回想近十年左右的人生的話,發現自己真正的空窗期其實很短。就算沒有喜歡的對象、沒有交往著的人,好像也還是會和人有情感的牽扯,或是肉體上的羈絆。當吼子指出這一點時,我也有點驚訝,因為我是很普通的、不起眼的平凡女性,無法聯想成是吃得開的花蝴蝶類型。

即使是說著自己「沒有戀人的生活過得非常平靜」的現在,也沒辦法說現在的狀態是乾乾淨淨、和男人毫無牽扯。

就算這樣,同樣是閉著眼依循本能踏著舞步的我,也還是不覺得想要進入一段關係,或者戀愛。身體重要的平衡中心樁,好像已經悄悄在心底確立了。

兩年前曾經說過,覺得自己與世界隔著一層灰膜,但現在那膜已經完全去除,世界再次鮮明起來,卻不是因為戀愛。我想,是因為我好不容易,漸漸地找回自己吧。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娜娜遇到的是兩三年前的我,他大概就能如願和我交往吧。至少,遇到的不是這個沒有動搖的我。還是一個嗜食愛欲滋味的我,偶爾想著鬆動一下原則或許也是給自己機會吧的我。

我記得有一次,和某一任男友分手後的我,和櫻花聊天中這麼提起。

「那個夜晚我在下雨的公園裡一直哭,又恨又悔,但是我悔恨的是我自己。
「我恨我放棄我的原則,相信他的承諾。他是承諾過我,但是,我自己難道不能判斷,不能思考嗎?他當然可以忘記他對我的承諾,但我怎麼能忘記我對我自己的承諾呢?我怎麼就真的 -- 那樣放棄了我自己的房間呢?」

或許是犯過不少不同的錯,但也或許那些錯都是相同的吧。那已經不是關於戀愛,而是關於自己。





接著我會想,如果娜娜遇到的是兩三年前的我,他還會那麼喜歡嗎?這是一個亙不可解的謎題。人與人的相遇,每件事的發生,若不是在那個時候,會變成甚麼樣子呢?

「過去已經以錯誤的姿態凝固下來」,這是《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裡的名言。人生是沒有如果的。至少在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宇宙,沒有。無論那是正確的抑或錯誤的,都已經像水泥一樣凝固下來,既已凝固便已沒有別的可能了。

於是類似這樣的發想,也不過是我在靜水生活中,聊以自娛的一項打發罷了。

2010年1月23日

[混沌] 愛玫瑰至深,無懼於棘刺

幾個月前我曾和吼子閒聊過幾次關於社會議題的看法。我說你根本憎恨這個社會嘛,聊社會福利你覺得已經給得太多了,聊死刑你覺得執行得太少了,如果可以的話,你其實想要一場大洪水把世界淹沒吧?

之後,我就再也不和吼子聊這類話題了。和一個憎恨社會的人聊社會議題做甚麼呢?他的願望是要毀滅這個社會啊。
如果世界是一座開著玫瑰的荊棘園,吼子會想放火燒掉整座花園,而我願意為了玫瑰擁抱荊棘。如果不是深愛玫瑰的人,談如何整頓花園毫無意義。





娜娜推薦給我的漫畫中,藉其中人物之口講了一個小故事:

從前有個很好心的旅行者,他四處旅行。在旅行中,他來到城裡,城裡的人知道他是很善良的旅人,於是以各種手法騙走了他的錢與東西,連衣物也騙走了。沒了衣服穿的旅行者,因為赤身露體地很羞恥,就到森林裡。森林裡的妖怪也知道他是善良的旅人,想要吃他的身體,於是也騙他讓妖怪們吃了自己的身體。旅人把自己的手、腳、內臟…都一一地分給妖怪們吃了,最後只剩下一顆頭。但還是有妖怪想要吃他的眼睛,於是騙旅人說「我很需要你的眼睛,如果你能把眼睛給我的話,我會好好地給你謝禮答謝你的」,於是旅人又把自己的眼睛給了妖怪。妖怪美味地吃掉了旅人的眼睛,留下一張字條寫著「笨蛋」就走了,旅人卻很感動地道謝「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謝禮」。失去眼睛的旅人從眼眶裡流下淚來。

看完後我沒有甚麼反應,娜娜卻說他看了這個小故事後很感動。

「也對,因為你不是這樣的人吧。」他這麼對我說。
「嗯,我不是這樣的人。」我說。

可是他覺得他某種程度上,是這樣的人。我說不可能,有這種人的話早就像故事一樣被吞吃了,只留下笨腦袋。

「當然沒那麼誇張啦,可是我覺得我對我認同的人,就會做到這種程度。」
「是嗎?即使對方哈哈笑著跟你說你這笨蛋被我騙了?」
「對。」





故事會被以各種方式解讀。我仍然固執地認為,這故事沒甚麼好感動的。故事中的旅人之所以被講述,是因為他不分對象地待人親切,根本無所謂認同與不認同,但要說是相信人嘛,連別人親口說出是騙了他都還不相信,好像也不是信任的問題。

「我覺得,我並不是那麼沒有資格說『我是這樣的人』的。」

次日我這麼對娜娜說。

「小時候,有陌生人來向我問路,他看起來異常慌張,我雖然也有不安但是還是決定帶他去,然後我就被強暴了。
「我的前一個對象曾經答應過我,如果和別人發生關係會告訴我,但是他也沒有馬上說。當我問他,那個別人是我認識的人嗎,他說不是。他騙了我。
「要一一細數自己被傷害、被欺騙、被背叛的事項的話,會愈想愈多,算不完的。我不是要誇耀自己經歷過這些事,而是,就算經歷過這些事,我也不會就這樣不相信人性善的部份。下一次如果我又有對象,我還是會相信他說的話。有人問路,我也不會不理睬。所以,我認為我比起你,你更沒立場說我『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我還是「不是那樣的人」。故事中的旅人之所以是笨蛋,因為他無所謂篩選、無所謂底限,會把自己所有東西包括肢體都送出去的人,不珍惜自己。我認為這樣的人本身是空虛的。
既然需要經過「我認同」這個門檻,那就算不上是能比擬故事中旅人的人。而在受過傷之後,懂得以其他對自己安全的方式幫助別人,也不算是「那樣的人」。





作為深愛玫瑰的人,無懼於棘刺。但光是擁抱是不會讓玫瑰盛開的,被棘刺扎出的血珠也無助於玫瑰。可是如果有傷口,就操琴延展傷疤,使它癒合後的肌膚更加強健。

威克曾戲稱我是「愛天使」,沒想到過這幾年後,我確實有這種感慨。愛是力量。

有時候我們都是一隻鱷魚

chuck158207@ptt2在AAAAAAAA板對於同性戀議題,以邱妙津的小說《鱷魚手記》發表過這樣的一段文章:

當然我承認這比起以前已經是有進步了;至少你所引的這篇小說不必像鱷魚一樣躲躲藏藏地遮住自己的贅疣,它可以偷偷地展示一下,然後趕快把重點轉移到可憐的角色上。但「偷偷地展示」還不夠,至少在西斯版,「贅疣」還不能成為自身的重點,像是重多異性戀男性在西斯版所做的那樣。你想想:西斯那麼多被推爆的文章,有多大的比例是因為他的文字描寫足夠激起異性戀男的性欲?——如果我們比照剛剛的隱喻,西斯版的異性戀男可以依靠展示自己的贅疣而得到掌聲耶,而且不必考慮有一些人其實覺得這些贅疣很噁心。我不是說他們這樣不對,而是,有很多很多的「其他人」也應該要有這樣的資格。如果有人不能欣賞,那就要有這種風度左轉、就算不讀也不噓。
不過「現實」似乎還不夠進步到這一地步。你知道嗎?《鱷魚手記》原是1995年的作品,他的鱷魚已經被囚禁十五年了,到現在還不能走出來。

上回莎韃說了句,「對西斯板造成如此衝擊的竟然不是女性,而是男同性戀」,其實令人頗有感觸。作為異性戀男性的愛欲對象,作為人口較多的一眾(大概有比較多吧),作為向來被「西斯板眾」以譏笑嘲諷深深地岐視與踐踏的一種性別,女性最終沒能對西斯板撞出如此衝擊,最後也只不過能辛苦地守著另僻的一方疆土,而且是向某些道德意識低著頭地偏安。

而鱷魚的身份是何其有效,又何其無用。

數年以前,我曾在西斯板上發表過一個身為性侵害被害者的心得文章,儘管我文章的重點完全不在性侵害對我的人生造成了甚麼無可挽回的傷害--正確地說,這樣的傷害在我的人生中根本就沒有,沒有任何傷害是我無法平復的--反而在「希望大家不要再一味地覺得被性侵就很可憐了,也是有我這樣的人,人生並未因為這種事情就結束了」,但是既莫可奈何也不出意料地,被推爆的文章引來的回應,全是對被害者的同情、對加害者的憤怒。
只有一個人來信告訴我,「我不再祝你過得更好,因為你已經過得最好了」,只有這一個人看懂了我的文章。





在我身為女性的成長過程中,要說來自於普羅男性的傷害,莫過於在日常中、言談上、在自然而然的生活態度裡、在網路肆無忌憚地夸夸其談時,那些細密無形的岐視了。「破麻」、「賤女人」、「妓女」…各種各樣的,專屬這個性別的詈言,以及從頭到腳密密縫套的專為女性打造的拘束衣,都比被強暴這件事要傷害青春期(?)的我百倍。

雖然現在早已不再在意,但我永遠不會忘,曾經有一個id叫作ayumism60(@ptt)的人,在批踢踢上攻訐我的方式是稱我「母親是妓女、父親是同性戀」而我本身「未成年還拿父母的錢墮胎」云云。
典型的,一個男性要攻擊一個女性最下流的方式。

而我甚麼也不必做,只需我是一個女性,就能被這樣攻擊。

以這種方式發言的人,可能不清楚這種暴力是多麼無所不在而且令人恐懼。在小說《油炸綠蕃茄》中有這麼一段:

自從那少年在超市罵她那些髒話後,愛芙琳.考曲覺得猶如遭性侵犯般,被髒話侵犯,身子被剝得一絲不掛。她向來不讓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老是怕惹男人不悅,怕被罵。她一輩子躡手躡腳走在男人四周,就像有人經過一堆牛糞時會將裙角拉起來一樣。她老是懷疑如果冒犯了男人,那些髒話隨時會脫口而出,準備蹦出來毀了她。

終於還是發生了,但她仍活著。於是,她開始懷疑,就像那少年對她的粗暴行為把她嚇得終於正視她自己一樣,她開始問自己以前因害怕結果而一直逃避的問題。

這究竟是種什麼力量?這種隱伏的威脅,這把對準她腦袋、控制她人生的隱形槍枝……這種對於被罵髒話的恐懼到底是什麼?

她一直保持處子之身,以免被罵成是妓女或蕩婦。她結婚,以免被叫做老處女。她假裝高潮,以免被罵冷感。她生孩子,以免被說成是不孕。她不是女性主義者,因為她不想被稱作同性戀或是大女人。她從不嘮叨或扯著嗓門說話,以免被人罵成是婊子……

這些她都做到了,可是,這個陌生人仍然用男人生氣時罵女人的髒話,將她乾進陰溝裡侮辱一番。

愛芙琳想不透為什麼男人老是罵些性方面的髒話呢?還有,為什麼當男人想羞辱人時,會罵對方雞巴呢?彷彿那是世上最髒的東西一樣。女人到底做了什麼,會讓人那樣想呢?被人罵成臭娘兒們?人們已經不再罵黑人了,最起碼不會當面罵。義大利人不再被叫成南歐勞工或廉價紅酒了。此外,在有禮的言談中,再也沒有猶太佬、倭寇、清客或西班牙海盜的字眼,大家都有個團體替他們仗義執言,可是,女人仍被男人幹譙。

在我看來,這種性暴力,比起我遭遇過的性侵害還要傷人百倍。最可怕的是,施展這種暴力的人,毫無自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事是多麼粗暴,會對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同時這種傷害也是匿名性的,被傷害的女性很難清楚描述是誰對她說出那些話語/表露那些態度,只能懷著莫名的傷憤與恐懼,連要抵抗、控訴的對象都面容模糊,而施暴者的責任也隨著面孔的模糊而不被他們本人意識到。比起這種因為無知粗魯而犯的罪,他們寧可看看鱷魚的自白採訪,付出激憤與同情把鱷魚自述的文章推爆,因為清楚好懂,而且犯罪者似乎不是他們自己。

同性戀者可以大方談自己如何與自己的戀人互動嗎?女性可以若無其事地分享自己多次一夜情的經驗嗎?異性戀者可以不再「撇清」道「我的性向很『正常』」嗎?一對男女離婚後,得到的稱號可以不再是「回復單身的男人」與「離過婚的女人」嗎?

鱷魚要被接納,要自在地活在人群裡,不是能偶爾被同情被注目就夠了。平實而緻密的性別暴力,無時無刻不在追著鱷魚的贅瘤打,這才是鱷魚被迫收拾起自己真實面目的原因。

2010年1月12日

[披霜] 一切都好

很久沒說些甚麼了,其實也不是真的多久,只是一直想寫點甚麼,卻遲遲沒寫,因此真的覺得自己拖了很久了。要不是奇異的失眠,怎麼會認份地把時間砸來打字。





一切都好。

王菲自己在1996年的作品〈浮躁〉裡自己作曲填詞,言道「一切都好,只缺煩惱」,到得2000年,林夕替她寫詞,在〈新房客〉裡描寫了新遇戀情,「一切都好,不缺煩惱」;愛情,便是人汲汲尋求的煩惱。

而我,一切都好,無所謂煩惱。





或許就是因為一切都好,所以才沒有逼迫自己非吐露些甚麼的動力吧。
最近時不時地,會被故事撞到。像一棵樹,呆呆地站著,兔子不知怎麼搞的忽地撞上來了。可也沒有農夫把兔子抓去好好烹解,我作為一棵樹也只是呆呆看著兔子撞暈倒在地上,沒想好好地捕捉整個故事。

故事忽然撞上來的情況以前常有,但也都只是閃過一角,有時候捉的時機正好、角度也對,就能發展成還說得上一篇是一篇故事的故事,但沒捉成的時候比較多,那就成了一個個零星片段,或是斷頭故事。斷了頭的故事茫然地坐在那裡,也沒想到要為自己把頭找回來。





一直會有那種渴讀的時期,但密度與頻率剛好的文字也得靠緣份牽引,好不容易摸著了,就欣喜若狂心滿意足地讀下去,要是碰不到,多半也是翻翻從前舔舐過的文字再吮吸幾次。這幾天算是難得爬自己的舊文章,才發現自己寫過的東西,有些還真是對自己的胃口。令自己舒服。寫的時候發洩一回,塗在牆上後還能反覆再看,取悅自己,如果以這種方式想像的話還真是十足變態,但卻顯得划算多了。愈是這樣想,愈覺得還是要像這樣在板上發文章才好。





從2002年開始,甚至更之前,就開始在網路上寫記。有多少人從那時便看到現在呢?我自己每次回顧,都覺得自己這幾年來變化真是不小不大,要說最容易看出的差異,就是帶著特殊姿態的迷人囈語少了,消失了,終究是朝著讓人比較看得懂的方向走去,也慣了。

我想,大概是我真的脫下了少女的殼吧。不再與世界扞挌不入,渾不自在,顛舉著青春期餘味未散的那種生冷、怪異、疏離、僵澀。

長大後的我,長大中的我。
看著我的人哪,有沒有覺得我比起從前,有沉穩一點了呢?

2010年1月3日

[披霜] 200Q -- <1>

1Q84 -- 我決定這樣稱呼這個新世界,青豆這樣決定。

Q是question mark的Q。背負疑問的東西。

她一面走一面獨自點頭。

不管喜不喜歡,我現在正置身於這「1Q84年」。我所熟知的 1984 年已經消失無蹤不存在了。現在是 1Q84 年。空氣變了,風景變了。我對帶有問號的世界的成立方式,必須盡可能快速適應。就像剛被野放到新森林裡的動物那樣。為了保護自己的身體,為了生存下去,必須早一刻理解那個場所的規則,加以配合才行。

-- 村上春樹《1Q84》


當村上春樹在2009年推出人生第11部長篇小說,這段文字相信也隨著台灣廣大的春上迷的引頸企盼,而被印在用膠膜包裝起來的封底、寫在網路書評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各種打書活動上。「1Q84即是疑問的一年」,是與現實錯開的一年,這樣的概念已經被許多人知道了。

然而,在這個時候,我的人生則有地震quake般的200Q年。眼見我在自己的震盪中即使如何搖晃害怕,也終究爬出洞來,而200Q即將結束,我預計以這個標題,試著寫下自己的、關於這200Q年的總結性的心得。



說起來200Q年前半年發生的事,祇不過是前一年的結尾罷了。凡事都有起頭與結尾,既有起頭,那結尾是勢必發生的,祇是不能確知是如何發生、發生成何等樣貌而已。

「事實就是事實,要照單全收」,這是漫畫《NANA》的一句名台詞。沒有甚麼好哭喊著「我不能接受」的,因為一切全是自己的選擇。自己的選擇構成了事實的一部份;難道不是自己選擇那些人作為重視的朋友的嗎?難道不是自己選擇這個人作為情感倚賴的對象嗎?難道不是自己選擇捐棄自己的力量,將心中重要的部份倚賴在他人身上嗎?

沒有任何泣訴「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沒有選擇這種下場」的餘地。在200Q年要說我得到了甚麼,即是這種強而有力的自負。

自負,自以為是,信任自己的力量,於是必須自行負責。

回復自己應該是的姿態,收回自己應該有的力量,煥發自己應該有的光采。如果說經歷 200Q 教給了我甚麼,應該就是這樣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