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2日

[港口] 我的弟弟 -客廳裡的吉他聲

吃過飯後,在自己房裡做著老闆發派的回家工作,靜靜地畫著圖時,弟弟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攤開的譜,一絃一音地彈著吉他。

和弟弟同住以來,經常會有種倏然發現自己這長久以來是多孤獨的感覺。

總是有朋友打來聯絡的弟弟、下班後還是很有活力地到附近的學校去打籃球的弟弟、當我加班晚歸會在十一點時撥通電話給我,然後為我在客廳留一盞燈的弟弟(雖然最開始是我先這麼做的)、因為我說想試溜冰刀所以特地安排時間,邀集他的朋友一起去溜冰的弟弟……看著他每日出入作息的樣子,雖然我有不苟同的時候,但那畢竟是他的選擇。而且,那些選擇,更像一個普通的年輕人。

我是選擇了孤獨的人。

為自己做菜、為自己洗刷浴室地板、為自己倒垃圾、為自己打理家中的一切。昨天我因為溜冰跌痛了尾椎而到診所去照X光,結果診所醫師要我轉診到大醫院,並說有動手術的可能時,一半的我冷靜,另一半的我卻慌得想哭出來。

在長庚等候看診的一小時中,我輕微發燒,痛且疲倦。每一回面臨手術的可能時,我總是想像那情景:我一個人辦理住院手續,當院方問我是否有親友可通知陪伴時,我說沒有。於是一個人更衣、記住所有注意事項、術後在睡滿了其他病友與他們的親友的病房中默默地想各種事情渡過時間、獨自撐著點滴架去方便或洗浴,最後一個人收拾好簡少的物品,自行辦理出院手續。

或許在台北也不是沒有可以打擾的朋友,但我不想打擾他們。我想到他們每個人各有自己的工作生活忙碌緊張,就覺得自己可以自行打理的這些事務,沒有插進他們生活的理由。

昨天從長庚回到家後,我放鬆躺在床上,卻聽見弟弟開門回家的聲音,我喚他,然後告訴他我的遭遇。告訴他本來診所的醫生說有開刀的可能,我的弟弟慌了罵了聲幹,然後告訴他最後長庚的醫生說沒甚麼,應該吃一個禮拜藥就沒事了,我的弟弟呼了口氣,說原本的醫生耍人哪。

於是我也笑了。說總比有危險卻沒發現好。他說也是。我說我在長庚等候看診的那一小時滿想打電話給你的,但是打給你也不能幹麼。他說可以分擔我的緊張啊。他說得這麼自然,我卻悄悄一愣。在那一小時中我很想打電話給一些人,但我一通電話也沒打,甚麼也沒對人說,因為說了也不能改變甚麼。但是,我沒想到,「可以分擔」,以及有人願意為我分擔。

人終究是需要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在孤獨的深海裡潛游久了,看見我的弟弟那屬於人類的姿態,有時候,我不自覺也有些發怔。

在我坐在自己房裡桌前畫著老闆發派的回家工作時,聽著客廳裡我的弟弟坐在沙發上看著攤開的譜,一絃一音地撥出斷續的、我卻很熟悉的音樂,忽然感到我們在青少年期時分開過了各自的初成年日子,卻在異地的家裡會合,此刻,如許溫馨。

倏然發現自己長久以來是多麼地孤獨,即使有情人陪伴的日子亦然。我所追求的,恐怕不是那些情人給予的輕憐蜜愛細心照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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