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末代武士

作者: nightside (躑躅) 看板: nightside
標題: 末代武士
時間: Fri Jan 30 17:52:11 2004

我去電影院看的電影很少，於我來說，這部片究竟值得
不值得…我斟酌許久，還是覺得難說得很。

「了解」是重要的。這是我從這部片中得來的感想。

至於應該會感動許多人的戰爭場面，也許許多人會被煽
情的背景音樂所感動，也在心裡 (或實際上真的流淚了)
為武士道精神而泣，然後像我媽媽一樣 -- 走出電影院
，很快興致勃勃地去選購正打著低折扣的外套、走在光
鮮亮麗的石地板上睜眼四望流行彩妝。

我想，我是不適合跟誰一起去看電影的，我是那種看了
電影就會被感動久久不能自己，然後在半小時內誰找我
幹麼、甚至討論劇情，我都只想不理，封閉在我內心與
電影所建構交織出來的世界裡。

那戰爭，真的是有意義的嗎?
幾百人吶喊著送死，若說是為了保衛家園，但那樣一場
小小內戰過去後，依舊在山巒間艱苦從事農忙工作而生
活著的女人小孩又該怎麼說?

「我每一次上戰場，都感到害怕。」

誠然死有重於泰山，也許拿自己的死生一搏、以自己的
血肉來面對真實的生存威脅與恐懼，那是武士道的訓練
之一，但是，成就了之後呢?

花開即謝。

※

從「他們只是拿著弓箭的野人」，到真心地敬重其精神
，到以性命相許奮力相助，我想 "了解" 的力量不可忽
視。

對，武士道很美，很精粹，很極致，所以呢?

我惟一能想到的回答，只有 K曾對我說的，「任何思想
如果沒有與之相抵相抗的思想與力量，是不行的」。
(注: 如果我有記錯，就請本人出來更正吧。)
誠然要完全消滅日本的傳統，是可憾的，但大村先生在
劇中被塑造成一個 "壞人" ，甚至在片尾，天皇似乎意
指革新派忘本，卻是太過意氣用事且偏頗了。

人可以為了一種激情一種信念而將肉身活生生地投入戰
爭，即使後果只會化為泥屑。
人可以為了無形無色的「榮譽」而死，為了榮譽而生。

既然這樣，大村也只是用他的方法他的手段，在執行他
的信念罷了。影片將他污名，我個人感到遺憾。

※

然後看到那場象徵意義極強的戰爭，我不由得想到中國
的太平天國。
電影可以把那些以刀劍與槍砲抗爭的人們蒙上悲壯美麗
的色彩，但在中國，那些口唸咒語，期待著肉身真能抵
擋砲彈的人們，卻只淪為愚民。

在那場冒險刺激的地理大冒險中，在隨後幾百年的殖民
戰爭裡，在從美洲的阿茲提克帝國、到亞洲的長眠巨龍
中國，從馬亞文化，到武士精神……
比那規模更大、更慘忍百倍的戰爭在各地冒著烽火，而
有的民族被驅逐被奴役，有的文明被消滅，有些道德被
拋棄…。
片中的日本天皇可以默許大村征戰元勝，又在元勝死後
為之落淚，而日本也確實接受西化，今日成了世界強國
之一。

那麼中國呢?
中國的血淚斑斑，又可以感動幾個螢幕前邊抓起爆米花
送入口中，邊看著戲的觀眾?

電影散場後，我媽媽或許是為了與沉默的我找話題聊，
問我覺得男主角帥不帥? 我笑了，我想，最後我們討論
的，不如就討論那個美國中尉的堂堂相貌，會輕得多吧。

※

那戰爭裡呼喊砍殺著的對象，那以肉身承帶著其信念與
精神而奮戰著的對象，終究不是大村也不是八國聯軍，
不過時代而已。

※

不，可是這樣的聯想與感慨又是怎麼回事呢? 這是必要
的嗎? 當我在作著這種比較與感慨時，我又是以什麼角
色什麼身分在喟嘆呢?
一種儼然視大中國文化沒落為己任的漢文化本位文人之
姿? 企圖牽扯民族意識與愛國熱血來想呼喊鞏固著甚麼
的文藝青年姿態?

我確實在寬廣的大螢幕前任由鮮烈的色彩在眼前揮舞錯
動，而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前面諸篇所言感想的，但我為
何思及這些，其中隱含著甚麼對自己的期許與定位? 反
映了甚麼我的成長培植背景之意識?
我困惑著。

「每個人都追求平靜，卻並非人人可得。」

雖然所經道路不同，但電影裡的這句話，我卻頗可以認
同接受。

※

正如某人在其個人板所說的；

一個破壞鐵路的人是為民著想?
一個反對國家使用洋槍洋炮來提昇國防武力的人是為民
著想?
一個在新政策下即將失勢，而又在此關頭起而叛亂的人
是為民著想?

大村的不願將家產充公自然有他的道理，當天皇對他提
出這樣的質問，若我是大村也將那樣黯然不語。天皇確
實還不懂法治精神，確實還未從心裡認同革新 -- 即使
天皇作了許多推動革新的舉動。
為天下著想，真的不是把一人財產充公就可以表現、解
決的問題。

電影裡址強調元勝其相當內斂、自省的武士道精神，但
對他為何要破壞鐵路、為何要拒絕使用槍砲等武器，卻
沒有清楚合理的解釋。
武士的配刀特權如果繼續被允許，則腐敗的武士將成為
社會亂源之一。 (這在革新之前便已有所聞) 不過既收
回武士之配刀權，實在不必再將之剪除髮髻，相信片末
那個街頭的無名武士之所以悲嚎 (嗯，有嗎? ^^")，除
了武士刀被收之外，被迫剪去頭髮也是一大恥辱。

大村的定位被塑造得偏差，似乎有意圖拋棄所有傳統並
踐踏之的情勢，但大村是否真的會踐踏傳統、如接上官
兵一樣恥笑日本傳統的髮式，光從片中其實不能確定得
知。
而元勝，相對地更被定位得極端許多 XD 他的立場甚至
不像只是要保存傳統，而是希望武士道等精神與行為能
廣及全國，所以排斥槍砲與鐵路等西方引進的物件。
武士道精神與槍砲真不能共存共生嗎? 一種再純美、再
崇高的精神，可以這樣強迫推銷嗎? 我對美國軍官歐格
仁的想法，覺得他恐怕是在那山中小村裡找到心靈的慰
藉，所以就一股腦地投入了。這是否是對日本國民有利
、是否對元勝等一干人有益，恐怕是他熱血沖昏了的腦
袋裡，所未冷靜思及的。

(反正我還是覺得他劇末願為日本天皇自殺實在太誇張
了，他真的把從前的一腔悲憤無奈全都寄託到元勝身上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