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21日

Re: [混沌] 怎麼辦

當朋友陪著我去醫院的時候,我還沒喝夠水,也忘了帶,結果很慘,頻尿而且每次尿只有一點點,而且幾乎全都是鮮血,還帶血塊,每一次都痛得在廁所裡哀鳴。門診結束了,朋友說走吧急診,我還遲疑著說有那麼急嗎?直到又上了廁所,覺得自己該不會尿道都破裂了吧,便改變主意決定掛急診。

急診大樓是令人難以微笑的地方。先作基本的血壓、體溫等測量,報告症狀,然後讓工作人員分派診別。我先照指示在血壓機旁的椅上坐下,但人員們忙著替旁邊一床瘦弱極了的老人測血壓。我覺得那老人是該優先。

我走得慢,而且有一股莫名的痛苦。朋友偶爾伸手拍拍我,我就抬頭遞給他一個嘴角上彎的微笑,儘管那看起來或許不像笑了。

在等待的時候,我又想尿了,儘管知道又會痛得嗚嗚叫,但還能怎麼辦呢。照著朋友的建議先討了尿杯及標本尿管,再捱一次吧。等醫生能為我看診時,問了一些問題,事後我才聽朋友小聲言道,那全是懷疑我小產了的問題。直到醫生聽我說我有在服避孕藥,不禁沉吟許久,最後拿著試紙去驗我的尿液。

當然不是小產。醫生回座後說了一句「真的很血尿」,後來我拿這句逗笑我的朋友們。那支尿管,活像是抽血的血試管似的。



尿液檢驗要一小時半,醫生讓我們先去吃喝一點東西。太冷的不要喝,涼的還可以。我和朋友一起走下地下室,那裡是餐廳樓層,一面笑著說現在全公會就我最血尿之類的事,我也大笑著說這是我最血尿的一次失戀。

在排隊買玉米濃湯的時候我忽然眼前發黑,鈔票丟在櫃台上急急要朋友幫我排隊,人就衝到旁邊空的桌椅上趴著。即使這樣也不夠,我還覺得想吐。熱騰騰的玉米濃湯就在旁邊了,這是我兩天來第一次可能吃得下的東西!可是我還是把皮夾、背包都丟給朋友看著,試圖到廁所去吐。

光是走到廁所的路就很漫長。我不得不一直蹲下,否則硬要站著可能會真的砰地昏倒。好不容易進了廁所,卻不想吐了,我坐在地板上直喘息,聽著外面高跟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音,無比羨慕那些健康的人。

站不起來。直到我聽見朋友的聲音在女廁外,他請一個陌生女人進廁所來問我在不在,我連忙答應,然後努力撐著自己身體站起來,走出去。

朋友過來扶我,可是我還是站不住,蹲著休息。走到電梯的路途一樣遙遠,剛買好熱騰騰的玉米濃湯,朋友一發狠,就扔進垃圾桶了。他說再買就好。他必須空出雙手來攙扶我,而且,事後他說,他覺得他扶不動。

如果我昏倒了,他一定扶不動。幸好我沒有失去意識,只是眼前發黑、我一直發冷汗而已。出了電梯到急診樓層,我再也走不動,勉強到牆邊的一排座椅倒下,朋友則去找哪裡有病床可以推。

有一組看起來是要下班了、或是比較有空閒的醫護人員經過,問我們需不需要幫忙,最後借了隻折疊輪椅過來。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坐輪椅。朋友直接把輪椅又推進了內科急診室,說我剛才昏倒了,有沒有病床可以給我躺?醫生很快就安排了一台病床過來,比我想像得要快。接著一名醫護人員過來幫我吊點滴,順便抽血。這時我說了我的害怕,並向朋友伸出手去。

他也知道我的需要,很快過來床邊讓我握著他的手。我們都盡量說話,轉移我的注意力。最後我哭出來了,這一切,這一切是多麼痛苦,又多麼荒謬。我應該自己一個人在家默默心痛就好的,為甚麼會搞成這樣?我不是故意不吃東西,只是真的吃不下。為甚麼眼前的朋友他今天生日,還要過來這樣幫我?他可以快快樂樂地過完他的生日的。

一切都令我說不出話來。我腦中浮現對方跟我說不愛我的情景,他的臉。他的眼裡再也沒有愛情,沒有寵溺,沒有不捨,只有堅定的去意。一切都無以為繼。我以為繼續餵養對方「被需要」的渴求,他就會一直留著我,然後慢慢地真正愛上我,可是他不要我了。我們一起活在他的夢,他忽然醒了,就不要我了。

為甚麼我要躺在這裡……一切都變得太快太遠,我只是,我只是吃不下東西而已啊。



因為在我昏倒時,朋友深感他自己的不足,於是又打電話叫了人來。他後來說,

「你們看他(指著我)這麼瘦,我這麼壯,可是他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時候,我竟然沒辦法拉他起來。」

那個時候我想著還在不久以前 -- 是呢,一切都還在不久以前 -- 對方才曾把我整個人抱起來,說是公主抱。

我轉開頭,不再想這事。



當我一個人面對深夜,心中有憂慮或任何想法的時候,我已經習慣了對著黑暗呼喚對方的名字。昨晚我像今天一樣三點睡醒,一時還不想離床,不知不覺竟也在黑暗中呼喊了對方的名字。

躺在病床上時也是。但我一察覺立即住口,即使沒有人聽到。

那再也不是我能呼喚的名字了。



一切終於結束,在回家的計程車上,我說。

「經過這個晚上,我覺得,如果像你說的,過一陣子對方又回來找我,我一定會拒絕。」

這一切,我全都不想再重來了。
朋友笑了,說那就好了。

不過明天早上還是要去正常門診看診。我好怕啊。

「你明天還是再打給我吧。反正我早上沒甚麼事。」
「不……情況好的話我就自己去吧。如果覺得不行,我會再打給你的。」

全部,全部,都太累了。
真的,太不值得了。我想起對方的臉,不禁覺得這是場太過愚蠢又太過盛大的鬧劇。沒有人會對那樣的對象這樣用情的。我想宣布我再也不要看到對方的臉,但又覺得等我好了,他再出現也無所謂。可以,我可以陪著把戲演完。

我要早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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